望海坡的天,亮得总比山脚下的村子晚半刻。
鸡叫头遍时,东边的山尖才刚染了点淡粉,像姑娘脸上没涂匀的胭脂,其余地方还浸在墨蓝里。
老周扛着锄头,踩着露水往合作社仓库走——他跟陈老五约好,今早卯时交接守夜,顺便把仓库后的菜畦翻一翻。
路两旁的玉米叶上挂着露珠,一碰就往下滴,打湿了老周的裤脚。
他走得慢,嘴里哼着老调子,心里还琢磨着:“老五昨晚守夜,指定又得喝两口,等会儿得提醒他,别总把米酒当水喝。”
老周跟陈老五是小,知道他这酒瘾跟了半辈子,年轻时在生产队看谷仓,就因为喝多了睡过头,让野猪拱了半亩玉米,这事到现在还被村里人当玩笑提。
离仓库还有几十步远,老周就觉得不对劲——往常这个点,仓库门口的马灯早该灭了,可今天远远望去,那团暖黄的光还亮着,只是昏得厉害,像快燃尽的蜡烛。
他加快脚步,走近了才看见,陈老五靠在仓库门框上,脑袋歪着,嘴角还挂着点亮晶晶的口水,呼噜声打得震天响,手里还攥着个空酒瓶子,玻璃碴子在晨光里闪着冷光。
仓库的门没关严,留着道指宽的缝,风从缝里钻出来,带着股潮湿的霉味。
老周心里“咯噔”
一下,脚步都顿住了——红豆最怕潮,也最招老鼠,门没关好,这一宿指不定出什么事。
他赶紧上前,伸手推了推陈老五的胳膊:“老五!
老五!
醒醒!
该换班了!”
陈老五睡得沉,嘴里还嘟囔着“再喝一口”
,脑袋往门框上又抵了抵,压根没醒。
老周急了,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,声音也提了起来:“陈老五!
别睡了!
仓库门没关!”
这一巴掌拍得实在,陈老五猛地睁开眼,眼神还有点直,酒劲没散,脑子里晕乎乎的,看老周的脸都重影。
“谁啊……吵什么……”
他揉了揉眼睛,打了个哈欠,嘴里的酒气直往外冒。
“还吵什么!
你自己看!”
老周指着虚掩的仓库门,声音里带着急。
陈老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,心里“嗡”
的一声,酒意瞬间醒了大半。
他记得昨晚喝完酒靠在门框上,明明想起来关门,可后来实在太困,竟忘了这茬。
他“腾”
地站起来,腿一软差点栽倒,扶住门框才站稳,声音都颤:“门……门怎么没关?我昨晚……”
“别管昨晚怎么了!
赶紧进去看看红豆!”
老周拉着陈老五就往仓库里走,手心里全是汗。
仓库里的光线暗,刚进门时两人都没看清。
老周赶紧摸出火柴,点亮了墙角的马灯——昏黄的光一照,眼前的景象让两人都僵住了。
原本码得整整齐齐的红豆麻袋,最底下那两袋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,袋口的麻绳松松垮垮,像是被什么东西扯过。
更让人揪心的是,靠墙角的那袋红豆,袋身破了个碗大的洞,粗布纤维散在地上,里面的红豆少了足足一半,剩下的红豆沾着潮气,结成了小块,颜色也暗,不像之前那么鲜亮。
地上散落着几十粒红豆,有的被踩碎了,有的沾着黑灰色的鼠粪,看着格外刺眼。
“这……这是咋回事?”
老周的声音都抖了,他蹲下来,伸手摸了摸破洞的麻袋,指尖沾了层湿冷的潮气,“这红豆潮了,还被老鼠咬了!
这得损失多少啊!”
陈老五站在原地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袋破了的红豆,脸色从通红慢慢变成惨白,又从惨白涨成紫黑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