望海坡的夜来得比别处沉些。
刚过亥时,山风就裹着凉意往衣领里钻,把合作社仓库周围的玉米叶吹得“哗啦”
响,像是谁在暗处低声絮语。
陈老五裹紧了身上那件洗得蓝的旧夹袄,坐在仓库门口的小马扎上,脚边放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,碗里是白天剩下的玉米糊糊,这会儿早凉透了,他却没心思碰。
仓库里堆着新收的红豆,足足二十多麻袋,码得整整齐齐。
白天三秒特意领着他看了仓库角落的防潮机,银灰色的机身闪3着冷光,按钮上还贴着“每两小时检查一次”
的红纸条。
“老五,这红豆金贵,潮了就芽,遭了鼠患更是白忙活,你可得上点心。”
三秒拍着他的肩膀,眼神里满是信任。
陈老五当时拍着胸脯应得脆:“放心!
我夜里睁着一只眼睡,保准出不了岔子!”
前半夜他确实没含糊。
七点整,马灯刚点亮没多久,他就拎着灯往仓库里走。
马灯的光在黑暗里撕开一道暖黄的口子,照得麻袋上的“合作社”
三个字格外清晰。
他蹲下来,指尖蹭过麻袋表面,粗布干燥得脆,心里先松了半截。
再走到防潮机旁,听着机器“嗡嗡”
的运转声,跟蜜蜂采蜜似的匀实,他伸手摸了摸机身,有点烫,这才满意地直起身,嘴里念叨着:“好家伙,真顶用。”
八点、九点、十点,每到整点,他都准时起身去仓库查看。
来回走了几趟,脚底板有点僵,山风也越刮越冷,吹得他鼻子酸。
他缩了缩脖子,下意识摸了摸裤兜——那里藏着半瓶自酿的米酒,玻璃瓶子硌得大腿内侧有点痒。
这酒是他三天前在家酿的,用的是去年剩下的糯米,酵了二十多天,开盖时香得能飘出半条街。
白天往口袋里塞的时候,他还在心里给自己立规矩:“就备着,万一夜里冷得扛不住,抿两口暖暖身子,绝不多喝。”
可这会儿困意像潮水似的往上涌,眼皮沉得跟挂了铅,刚才还清晰的防潮机运转声,这会儿听着竟有点像催眠曲。
“要不……就喝两口?”
念头刚冒出来,就跟藤蔓似的缠上了心。
他左右看了看,望海坡上黑漆漆的,只有远处村里的几盏灯亮着,像星星落在地上。
没人会看见的,他想,就两口,暖了身子刚好提神,总比坐着打盹误了事强。
他小心翼翼地掏出酒瓶,瓶盖拧开的瞬间,米酒的醇香混着热气“呼”
地冒出来,钻进鼻子里,勾得他咽了口唾沫。
他仰着脖子,往嘴里灌了一大口——酒液有点烫,滑过喉咙时像裹了团小火,顺着食道往下走,连带着四肢百骸都松快了。
“啧,还是这玩意儿舒坦。”
他咂咂嘴,舌头尖还留着米酒的甜香。
原本只打算喝两口,可酒瓶到了手里就像长了根,不知不觉间,就又灌了一口。
他想着“再喝一口就停”
,可一口接一口,瓶底的酒线越来越低,直到最后一滴酒滑进嘴里,他才恋恋不舍地把酒瓶倒过来,对着嘴空嘬了两下。
半瓶酒下肚,酒劲上来得又快又猛。
陈老五只觉得天旋地转,仓库门口的马灯晃得像团跳动的火,连耳边的风声都变了调,“哗啦”
声里竟掺了点嗡嗡响,跟喝醉了听人说话似的。
他想站起来再去仓库查一次,可刚一撑着门框起身,腿就软得像没了骨头,干脆又坐回小马扎上,往后一靠,脑袋抵着仓库的木门,闭了眼。
“就眯五分钟,就五分钟……”
他在心里嘀咕着,眼皮一合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