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坡往沟里流,沟里的冰化成水,顺着去年埋的秸秆缝隙往土里渗,出“滋滋”
的响,像土地在喝水。
没几天,沟里的土就变得黑乎乎的,用手一攥能挤出泥水,却不黏手,松得很。
爷爷用锄头在沟里扒了扒,去年埋的秸秆已经变成了腐殖质,混在土里散出淡淡的腥甜。
“你看,不用施肥,土自己就肥了。”
他捡起块土坷垃,轻轻一捏就碎,“这就是冻前埋沟的好处,又松土又增肥,还省了开沟的力气。”
我学着他的样子扒土,手指触到的土又软又润,里面还嵌着细小的冰晶,在阳光下闪着光。
突然觉得这土地像本摊开的书,等高线是横平竖直的字,沟是分隔段落的句,而爷爷的脚印——那些深浅不一、遍布田埂的印记,就是最好的注脚,解释着土地的脾气,讲述着耕种的道理。
播种那天,我们没费多少劲就把玉米种进了沟里。
爷爷用木耙轻轻一耥,土就把种子盖得严严实实。
他看着沟里整齐的种穴,突然说:“种地跟过日子一样,得往前看。
秋收时想着冬天,冬天时盼着开春,一步一步顺着来,土地才肯给你好脸色。”
我望着那些浅沟,它们在春风里慢慢舒展,像土地伸开的胳膊,准备拥抱新的生命。
突然明白,冻前埋沟不是简单的劳作,是爷爷在和土地约定——冬天替它存好雪水,埋好养料,春天它就回报以松软的土地、饱满的种子,还有沉甸甸的希望。
后来每到秋收后,我都会学着爷爷的样子填沟。
看着秸秆被土埋进沟里,看着冬雪把沟盖得严严实实,就觉得自己也成了土地这本书的读者,能读懂那些藏在沟里的字句,读懂爷爷脚印里的智慧——那是与土地相处最朴素的哲学:你对它用心,它就对你坦诚;你懂它的四季,它就给你所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