蝉鸣把最后一丝寒意赶跑时,三秒正蹲在试验田埂上,手里攥着把刻刀。
松木牌被阳光晒得烫,边缘还留着树皮的纹路,带着股松脂的清香。
她先在正面写下“科学种植”
四个楷体字,笔尖蘸着红漆,每一笔都落得稳稳的,像在给苗根培土。
“字歪了。”
爷爷扛着锄头从玉米地过来,蓝布褂子的前襟被汗水浸成了深色。
老人放下锄头,蹲在她旁边,手指在“科”
字的竖钩上敲了敲,“这一钩得往外撇点,像咱地里的苗,得往外探探,才能见着光。”
三秒抿着嘴笑,把刻刀递过去:“那您来刻背面。”
松木牌的背面,爷爷早说好了要刻“草木灰防冻法”
。
老人没接刻刀,从兜里掏出半截铅笔,先在木头上画了个淡淡的轮廓。
他的手抖得厉害,线条歪歪扭扭的,像刚出土的玉米苗,可每个字都透着股认真劲儿。
“当年你太爷爷教我认这几个字时,就在玉米地里。”
爷爷的铅笔在“冻”
字上顿了顿,铅芯断了,他用指甲把断茬刮掉,“他说,‘冻’字是两点水加个‘东’,东边来的寒气最伤人,得用草木灰挡着。”
三秒看着爷爷的侧脸,阳光顺着他花白的鬓角流下来,在刻满皱纹的脸上淌成河。
她忽然想起那些夜里,爷爷蹲在地里撒草木灰的样子,想起他用芦苇秆预报霜冻的智慧,想起他说“苗比咱想的结实”
时的笃定。
“爷,我来刻吧。”
三秒接过铅笔,按照爷爷画的轮廓,用刻刀慢慢凿。
木屑簌簌地掉下来,落在她的手背上,像撒了层细雪。
“草木灰防冻法”
六个字,她刻得格外用心,每个笔画都往深处凿了凿,像是要把这几个字刻进地里,刻进心里。
木牌立起来时,正好插在两块地中间的埂子上。
正面的“科学种植”
对着她的新苗,红漆在阳光下亮得刺眼;背面的“草木灰防冻法”
对着爷爷的“铁根”
,木头的纹理里还留着铅笔的淡痕,朴素得像老人的话。
“风一吹,它就转了。”
爷爷用手指拨了拨木牌,松木轴在土里转了个圈,正面背面轮流对着太阳,“这样,两边的苗都能看着。”
三秒蹲在木牌旁,看着那些在风里轻轻摇晃的玉米苗。
她的新苗已经长到齐腰高,茎秆粗得像小拇指,叶片舒展得像把把小扇子,根须扎得很深,连带着爷爷“铁根”
的须根,在土里织成了张密网。
爷爷的“铁根”
虽然还是矮些,可每片叶子都油亮得能照见人影,茎秆上的绒毛密得能粘住蚊子。
“倒春寒算是彻底过去了。”
爷爷直起身,往远处的山口望了望。
那里的白杨树叶全舒展开了,绿得像块翡翠,再也看不见被风吹得歪斜的样子。
“过几天该追肥了,这次咱用你的复合肥掺我的羊粪,咋样?”
三秒猛地抬头,眼里亮得像落了星:“真的?”
“咋不真?”
爷爷笑了,露出豁了颗牙的牙床,“张研究员说了,有机肥和化肥掺着用,土才壮实。
就像这木牌,光有科学不行,光有老法子也不行,得合在一起。”
风从玉米地里吹过,木牌在风里慢慢转着圈,“科学种植”
和“草木灰防冻法”
轮流闪现,像两个好朋友在打招呼。
三秒忽然觉得,这块小木牌,就是她和爷爷的缩影——她带着新知识,爷爷守着老智慧,在这片土地上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