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花蹲在老屋的门槛上,指尖捻着账本边缘磨得亮的牛皮纸。
六月的阳光斜斜切过堂屋,在泛黄的纸页上投下窗棂的影子,把那些用圆珠笔写的歪扭字迹照得愈清晰——张婶,老玉米三斤,磨糊用李叔,甜玉米五斤,做罐头镇东头饭店,嫩玉米五十斤,月底结。
这是她守着村口小卖部的第十年,账本换了三本,纸页从雪白变作米黄,连带着那些名字后面的需求,也像门前老槐树的年轮,一圈圈刻进了她心里。
一、账本里的老熟人
最早的账本是蓝皮的,边角卷得像朵喇叭花。
春花记得那是2o14年秋天,刚从镇上中学辍学的她接过父亲的烟袋锅,也接过了这间二十平米的小卖部。
那时候货架上摆着最多的是洗衣粉和酱油,玉米制品只有墙角堆着的半麻袋老玉米,是给隔壁王奶奶磨面用的。
春花丫头,给婶称三斤老玉米。
张婶的大嗓门穿透玻璃柜台时,春花正在账本第一页练字。
她歪歪扭扭写下张桂英,老玉米3斤,15元,抬头看见张婶手里攥着块蓝布帕子,帕子角裹着刚摘的豆角。
这玉米得晒透了,磨出来的糊糊才香。
张婶用粗糙的手指捻起一粒玉米,阳光从她银白的丝间漏下来,在玉米粒上折射出细碎的光。
那时候李叔还没退休,总穿着洗得白的工装裤来买甜玉米。
丫头,要最嫩的甜玉米,穗子得攥着沉的。
他把玉米塞进帆布包时,春花总能闻到一股机油味。
后来才知道,李叔在镇办罐头厂当技术员,家里的玻璃罐子里永远泡着琥珀色的玉米罐头,厂里的配方不如自家的,加把冰糖,放片柠檬,孙女能吃一冬天。
他在账本上签字时,钢笔字刚劲有力,像他摆弄罐头瓶时的认真。
镇东头的饭店是2o16年开的,老板姓赵,总让后厨的小伙计来传话。
赵老板要五十斤嫩玉米,带绿皮的那种。
小伙计跑得满头大汗,帆布兜子里还揣着刚出锅的糖糕,赵哥说,这玉米得现摘现送,不然炒出来不脆。
春花第一次骑三轮车去送玉米时,看见饭店墙上贴着特色菜:玉米炒腊肉,红底黄字,在电风扇的风里轻轻晃。
二、被忽略的数字
2o2o年春天,疫情把村子封了半个月。
小卖部的货架空了大半,唯有墙角的玉米堆还冒着热气——张婶隔着栅栏递过钱来,丫头,多称两斤,孙子在家上网课,得喝糊糊补脑子。
李叔的电话打过来时,春花正在给玉米脱粒,丫头,甜玉米有没有存货?孙女说想吃罐头了。
赵老板的微信消息弹出来:玉米能送吗?客人点名要玉米烙。
那天晚上,春花把三本账本来回翻看,忽然现了蹊跷。
张婶买老玉米的频率从每月两次变成了每周一次,尤其是在孙子放寒暑假的时候;李叔的甜玉米总是在月底断货,刚好赶上他退休金的日子;赵老板的订单更规律,每月逢五逢十就多要二十斤,后来才知道那是镇上赶集的日子。
她蹲在玉米堆前数玉米粒,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:做生意就像种玉米,得知道哪块地爱喝水,哪棵苗要施肥。
那时候她不懂,只觉得父亲的话像玉米须一样絮叨。
可现在看着账本上的数字,那些名字后面的做罐头炒菜忽然活了过来,像一张张脸在她眼前晃。
有天半夜,春花翻到2o18年的冬天,账本上记着张婶,老玉米1o斤,给城里儿子带。
她忽然想起那年春节,张婶的儿子开着小轿车回来,后备箱里装着礼盒,却特意拐到小卖部拎走了那袋老玉米。
城里市的玉米都是机器脱粒的,不如家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