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的雨刚过,院子里的泥土泛着潮润的腥气。
爷爷蹲在菜园边,手里攥着一把刚剪下来的酸枣枝,枝桠上的尖刺沾着露水,在晨光里闪着冷光。
他要给新栽的豆苗扎道篱笆,防止鸡啄狗刨,更要挡住邻家那只总爱偷菜的大白鹅。
“爷,这活儿我来!”
三秒扛着锄头从屋里跑出来,裤脚还沾着昨晚的泥。
他刚从城里回来,见不得爷爷慢悠悠的样子,“酸枣枝多费劲?我买了塑料网,又快又严实,保准啥都进不来。”
爷爷没抬头,指尖捏着一根最粗壮的酸枣枝,顺着纹理把分叉掰弯:“塑料网挡得住鹅,挡不住潮气。
这菜园子在坡上,得透气。”
他把枝桠交叉着插进土里,尖刺朝外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,却在靠近墙角的地方,故意留出一道巴掌宽的缝,“这儿得留个空。”
“留空?”
三秒皱起眉,“那蛇啊鼠的不就钻进来了?前阵子刚看见条菜花蛇,吓我一跳。”
他说着就要把缝堵上,被爷爷用酸枣枝轻轻打了下手。
“蛇吃虫,鼠吃落地的豆荚,都是菜园的帮手。”
爷爷直起腰,捶了捶后背,“你当这篱笆是光用来挡的?得又挡又放。
太严实了,风进不来,太阳晒不透,菜长不好。”
他指了指去年的老篱笆,那道留空的地方,泥土格外疏松,边缘还留着小动物踩过的浅痕。
三秒没听进去。
等爷爷进屋喝水的功夫,他抄起塑料网把酸枣枝全扒了,用铁丝牢牢固定在木桩上。
蓝色的网格在阳光下闪闪亮,密不透风,连只麻雀都钻不进来。
他拍了拍手,得意地绕着篱笆转了一圈:“您瞧,这多利索!”
爷爷站在屋檐下看着,烟斗里的火星明明灭灭。
他没骂,只是叹了口气:“等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。”
头几天确实清净。
大白鹅伸长脖子在网外转悠了两圈,啄不破网格,悻悻地走了;鸡群被尖刺似的网眼吓退,再也没靠近过菜园。
三秒天天蹲在篱笆边看豆苗,嫩黄的芽儿破土而出,顶着豆瓣直往上蹿,看得他心里美滋滋的。
“还是塑料网管用吧?”
他吃饭时跟爷爷炫耀,夹了块腊肉放进爷爷碗里,“您那老法子早过时了,现在讲究科学种植。”
爷爷扒拉着碗里的饭,没接话。
他的目光落在窗外,塑料网被风吹得鼓鼓囊囊,像个紧绷的鼓面。
谷雨过后,连下了三天雨。
雨停那天,三秒去菜园摘菜,刚掀开塑料网的一角,就哎哟了一声。
豆苗的叶子上布满了黄锈色的斑点,靠近根部的地方了霉,一碰就软塌塌地往下掉。
“这是咋了?”
他慌了神,蹲在地里翻来覆去地看,没找到虫,也没看出缺肥的迹象。
爷爷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,手指戳了戳网下的泥土——黏糊糊的,攥在手里能成团,半天散不开。
“潮气捂在里头了。”
他拨开豆苗根部的土,根须泛着淡淡的黑,“酸枣枝透气,雨水能顺着枝缝流走,太阳一晒就干。
塑料网密不透风,水积在根底下,不烂才怪。”
三秒盯着那道严丝合缝的篱笆,脸涨得通红。
他想起爷爷留的那道空,想起自己说的“科学种植”
,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。
“那……那现在咋办?”
“拆了重扎。”
爷爷转身往柴房走,背上的脊梁骨在晨光里绷得笔直,“酸枣枝还堆在墙角,没扔。”
拆塑料网时,三秒的手被铁丝划了道口子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