目光落在“海瑞”
二字上,心思却早已飞远。
高拱这看似收束的试探,实则锋芒毕露,那份清单岂止是核对,更像是一次逼到眼前的验看。
昨日徐阶的警告犹在耳边,他清楚地看到了一条无形的界限——在这个权力的棋盘上,他只是个新手,一举一动都在更强大的棋手注视之下。
昨夜写在纸上的“多看、多听、少说”
,此刻不再是抽象的警句,而是冰冷而残酷的生存法则。
他开始逐行审阅清单上的条目,指尖划过纸面出轻微的沙沙声,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。
他不能漏过任何细微差错,因为这既是本职,更是自保;他也绝不能因海瑞而流露任何额外情感,哪怕一丝动摇或惋惜,都可能成为授人以柄的关键。
翰林院的书香依旧,但申时行此刻感受到的,只有如履薄冰的寒意。
新的一天,这场刚踏足的关键征程,已然被巨大的阴影笼罩。
在申时行目不转睛地核对清单时,不远处几位站在书架旁的翰林院官员正低声交换着眼神。
其中一位年资稍长的推官,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对身旁的同僚耳语道:“看到了么?高掌院方才的问话……啧,直指南京那事啊。”
他下巴朝申时行的方向微微一抬,“这位申学士可真是临危不乱,应答得滴水不漏。”
旁边那位同僚,正是曾送文书的刘编修之一,他眉头微蹙,同样压低声音,语带深意:“临危不乱?只怕是早有防备罢了。
昨日刚返京就直奔徐阁老府上……今日掌院大人有意考校,想探探水深水浅,不想这新科的侍读倒像是穿了件油盐不进的宝甲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更轻了几分,“陈鎏之死,高阁老可是恼火得很,觉得这里面……水深着呢。
这下倒好,申学士一句话把自己摘得干净,把事儿都推给了那封不知详情的奏疏。”
年长推官捋了捋胡须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:“徐阁老、高阁老……神仙打架啊。
这申汝默年纪轻轻便入了翰林腹心之地,又恰好撞在风口浪尖,他站得稳,未必是福;站不稳,那便是滔天大祸了。”
他目光扫过申时行沉静的侧影,“眼下,也只能看他如何接招、拆招了。”
言罢,他轻轻拍了拍刘编修的肩胛,两人各自散开,开始整理案上文书,只是眼角的余光,依然不时扫向那个独自伏案、笔锋稳健的身影。
空气里,无声的打量与思虑,织成了一张远比清单繁密的大网。
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?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