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,脑子里装着的是他远远不及的缜密和聪慧。
一种混杂着欣赏、佩服,甚至还有一点点自惭形秽的情绪,悄然滋生。
他对她的称呼,也不知不觉从最初的“王亚茹同志”
,简化成了“亚茹同志”
,那份客套的疏离,在日复一日的并肩作战中,慢慢消融。
而王亚茹这边,变化也在悄然生。
她开始留意到李铁柱许多不经意的细节:比如,他每天收摊后,总会先把最大面额的钱仔细藏好,才带着剩下的零钱和她结算工钱,那种谨慎里透着对这份事业近乎虔诚的珍视;
比如,他明明自己累得满头大汗,却总会先给她倒一碗从家里带来的凉白开;
比如,有次一个混混模样的青年想来摊位上找茬揩油,李铁柱立刻像护崽的老母鸡一样,毫不犹豫地挡在她身前,虽然语气尽量克制,但那紧绷的身体和眼神里的厉色,却清晰地传达出不容侵犯的信号。
更让她心头泛起涟漪的,是那次她母亲旧病复,咳得厉害,急需一种价格不菲的药。
她攥着刚领到的几天工钱,站在药店门口,看着那昂贵的标价,犹豫再三,还是没舍得买足剂量,只买了最便宜的替代药。
第二天出摊时,她因为担心母亲,神色间难免带了些恍惚和忧虑。
细心的李铁柱察觉到了,趁中午人少时,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:“亚茹同志,看你今天气色不太好,家里没事吧?”
王亚茹本不想说,但或许是这段时间建立起的信任,也或许是内心的压力实在需要倾诉,她低声简单说了母亲病情加重、药费昂贵的事。
李铁柱听完,沉默了片刻,什么都没说。
但下午收摊数钱时,他却多拿出了五块钱,塞到她手里,语气尽量装得随意自然:“喏,这是……这是预支的下礼拜工钱。
你先拿着给婶子买药,病可不能拖。”
王亚茹看着那多出来的五块钱,愣住了。
她很清楚,根本没有什么“预支工钱”
的说法。
这分明是他找的借口,是想帮她,却又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她的自尊。
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,一股热流猛地冲上鼻腔和眼眶。
她死死咬着嘴唇,才没让眼泪掉下来。
她想拒绝,可想到母亲痛苦的咳嗽声,那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“……谢谢。”
她最终低下头,声音微不可闻,接过那带着体温的五块钱,感觉这纸币滚烫得灼手。
那一刻,李铁柱在她心里,不再仅仅是一个“有点本事的个体户老板”
,更是一个善良的、体贴的、可以依靠的……男人。
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地交叠在一起。
收好摊,照例是一前一后地往回走。
但气氛,却与以往截然不同。
沉默不再尴尬,反而流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和暖意。
李铁柱看着走在前面的王亚茹纤细而挺直的背影,晚风吹起她麻花辫的梢,心里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,痒痒的,满满的。
他第一次觉得,这条每天来回的、尘土飞扬的路,竟然可以走得如此……让人心旷神怡。
而王亚茹,感受着身后那道始终跟随着的、温暖而踏实的目光,一直紧绷的肩膀,也不知不觉地放松了下来。
一丝极淡极淡的、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红晕,悄悄爬上了她的耳廓。
某种情感,如同春日冻土下的种子,在朝夕相处的汗水、默契的配合和细微的关怀中,悄然破土,出了稚嫩却顽强的芽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