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才被风吹的,又或是别的什么,倒添了几分家常的温吞。
最惹眼的是车角坐着的老者,背微驼,却依旧坐得笔直。
灰布长衫洗得发白,袖口磨出了毛边,手里攥着根油亮的竹杖,杖头雕着个模糊的兽头。
他始终没抬头,银白的头发在脑后挽成个髻,几缕碎发垂在颈间,露出的手腕干瘦如柴,青筋像老树根般盘虬着。
可他那双手往膝盖上一放,却透着股说不出的沉静,仿佛车外的纷扰都与他无关。
三人坐在简陋的骡车上,倒像是把寻常日子的烟火气,硬生生带到了这片刚染过纷争的地方。
车斗里的妇人,听见蹄声顿了顿,转头骂道:“死鬼,说了让你慢点赶,这蹄子跺得跟打鼓似的,想震死先生不成?”
赶车汉子嘿嘿一笑,猛一拉缰绳,骡子打了个响鼻,蹄声陡然放缓,变成“噗、噗”的闷响,像是怕踩碎了地上的什么。
老者依旧背对众人,却忽然开口,声音混着蹄声传来:“蹄声乱则心乱,蹄声稳则心稳,诸位刚才,怕是乱过一阵子吧?”
刀疤脸脸上的横肉猛地抽了抽,眼神在并排停下的红轿与骡车间来回扫视,心头那股不安愈发浓重。
这两拨人分明来路不同,却偏偏在此刻一同驻足,绝不是巧合。
赶车汉子将马鞭在手里绕了个圈,铜丝制的鞭梢“啪”地打在掌心,眼睛却像鹰隼似的,在刀疤脸和瘦高个身上溜来溜去,透着股跃跃欲试的劲道。
“小先生,”
他粗着嗓子开口,朝红轿旁的中年人扬了扬下巴,“要不俺下去把道儿清了?别误了夫人的行程。”
中年人往轿边靠了靠,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:“你?怕是清不动吧。这两位可是凶神恶煞的角色,当心折了你的马鞭。”
“哼,俺倒想试试。”
汉子梗着脖子,大手抓住车辕就要往下跳,胳膊上的肌肉绷得像铁块。
“你还是老实赶车吧。”车斗里的老叟始终没回头,声音慢悠悠的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。
“莫说你一个,便是你跟你婆娘一块儿上,怕也不是人家的对手。”
汉子的动作顿住了,脸上的悍气褪了大半,悻悻地松了手,一屁股坐回车辕上,嘴里嘟囔着:
“大先生总把人看扁……”
却再没提下车的事。
刀疤脸看着这一幕,心里的疑云更重了。
这老叟一句话就能镇住那莽汉,绝非等闲之辈;
那中年人看似散漫,眼神里的精光却藏不住;
更别提那顶始终没动静的红轿——这三拨人凑在一起,气场竟隐隐压过了自己这边,让他后颈泛起一阵凉意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