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缙彦有自知之明,他清楚自己的军事才能尚且不及黄嘉善、赵焕,当年李自成大军兵逼居庸关时,他就曾束手无策、只能坐困愁城,如今面对南明北伐的大军,自然不敢轻举妄动、瞎出主意。
陈演与魏德藻论治国理政的能力,也比不上方从哲、吴道南,可他们有个难得的优点——
不刚愎自用,肯集众家之言,更愿意吸取前人的前车之鉴,不敢重蹈覆辙。
因此,二人连夜商议后,联名给兵部递上恳切建议:
不另派经略分权,不设督军掣肘,彻底放权给陈奇瑜,前线所有军政调度、人事任免、作战方略,皆由他自行决断;
朝廷只负责后方足额供应粮草、军械、弹药,保障后勤补给线畅通,其他一概不插手、不遥控、不掣肘。
甚至在文书中明言:
不怕打几场小败战,允许前线灵活进退,只要能守住核心防线,不把南明军放进北直隶腹地,就是大功一件。
朝廷这次的权力下放,简直大到让陈奇瑜都懵了——
乾德皇帝对军报一言不发、全盘默许,内阁、兵部没派来半个指手画脚的管事官员,连以往最烦人的宦官监军都不见踪影,前线行军布阵、攻防取舍、相机节制的大权,完完全全交到了他手里。
他捧着手中措辞简洁却权责空前的军令,不禁满心感慨、眼眶发热:
当年若崇祯爷能少些猜忌,不连下七道金令催战,给前线将领些许自主决断的余地,让将士们能按战场实际调度,哪里还会让闯贼有机可乘、一路势如破竹,最终祸乱天下?
既然朝廷这般信任,把权柄放得如此之开,自己若不打几场漂亮胜仗,实在对不起这份沉甸甸的托付,老脸也无处安放。
陈奇瑜当即传令,八百里加急召马岱与吴襄前来中军大营开军事会议,二人一进门,他便将朝廷的决定和盘托出——
不掣肘、不催战,只守北直隶底线,前线战事全凭三人自决。
二人听完,脸上瞬间露出难掩的欣喜,连日来压在心头的顾虑一扫而空,眼底满是跃跃欲试的战意。
吴襄最是清楚朝廷以往的弊病,他重重叹了口气,语气满是感慨:
“不是前线将士不可战,而是实在‘战不起’啊!
将领头上的管事太多,层层叠叠掣肘,哪能专心打仗?
就说当年大凌河战役,我名义上是辽西总兵,可上面压着总督、经略,还有监军、监事,都察院的巡按还时不时来插一脚,简直是浑身被绑住了手脚。”
他掰着手指一一细数,语气愈发无奈:
“总督出身都督府,管军政;
经略是兵部右侍郎,管战略;
监军是皇帝派来的守备太监,管监察;
监事是刑部巡查使,管军纪;
巡按是御史,管弹劾——
个个品级都比总兵高,人人都有权力指挥我,可真到战场失利,却没一个人愿意真正对胜负负责。”
“每次开军事部署会议,文武官员、太监御史各执一词,吵来吵去半天,根本没法统一意见。”
吴襄摇着头苦笑,指尖重重敲了敲案几,
“总兵明明是最知兵、最懂前线虚实的人,却连制定军事方案的话语权都没有,这般处处掣肘、事事受限,能打胜仗才怪!”
更令人头疼的是,那些监军太监不懂军事,却最爱指手画脚,每日都要写书信往京城递,还总爱添油加醋禀报战况。
皇帝远在深宫,不明前线虚实,跟着就发圣旨催战,明明战机未到,将士未齐,却硬逼着仓促出击,简直是瞎指挥、乱弹琴,硬生生把胜仗拖成败仗。
军队内部也乱得一塌糊涂——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