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国三十五年的重阳,雁门关外的风裹着沙砾,打在“烧春酒坊”
的酒旗上,“酒”
字被吹得猎猎作响,边角都磨出了毛边。
酒坊掌柜的赵老栓蹲在酒窖门口,手里攥着块黄的酒曲,曲块上的霉斑像片小小的森林,凑近了闻,带着股子酸中带甜的香气,是他做了一辈子的酒曲独有的味道。
“爹,这陈年老曲都放了十年了,早该扔了。”
儿子赵大麦扛着新收的高粱进来,麻袋上的尘土簌簌往下掉,“新曲都好了,用的是今年的新麦,酿酒师傅说比老曲出酒率高。”
赵老栓没抬头,只是把酒曲轻轻放进陶缸里——这缸是他媳妇桂英当年亲手烧的,缸底刻着个“桂”
字,说酿出的酒能带着她的名字香。
“你娘当年做酒曲,非要用头道麦麸,说带着麦香的曲,酿出的酒才够劲,像她的性子,烈得暖心。”
这酒坊是赵老栓和桂英年轻时一砖一瓦盖起来的。
桂英是十里八乡有名的“曲娘子”
,她做的酒曲,要在清明前采艾草,端午时晒麦麸,重阳后加泉水拌匀,装在陶缸里酵四十九天,开缸时香得能醉倒过路的蝴蝶。
可十年前,桂英为了抢救被暴雨淋湿的新曲,摔进了酒坊的地窖,后脑勺磕在酒坛上,血混着酒液,染红了半窖的酒糟,再也没醒过来。
从那以后,赵老栓酿的酒里,总多放一把桂英做的老曲,说这样酒味里就有她的影子。
赵大麦把高粱倒在石碾旁,忽然指着酒窖的木门:“爹,你看那锁!”
赵老栓抬头望去,酒窖的铜锁不知何时自己开了,门虚掩着,里面飘出股浓郁的酒香,混着艾草的清苦,是桂英最拿手的“烧春白”
的味道。
那锁是桂英当年找人打的,钥匙只有两把,一把他随身带,另一把……埋在了桂英的坟前。
“是你娘回来了。”
赵老栓的声音颤,他记得桂英总说,重阳酿的酒最烈,能驱寒,窖藏三年再喝,舌尖会泛起甜,像日子苦尽甘来的滋味。
当天傍晚,起了层薄雾。
赵老栓准备封窖时,听见地窖里传来“咕嘟”
声,像是有酒在坛子里冒泡。
他提着马灯走下去,看见桂英当年用的那口最大的酒坛,坛口的泥封自己裂开了,里面的酒液泛着琥珀光,水面上漂着片艾草叶,正是她做曲时必加的“引子”
。
“桂英?”
赵老栓喊了一声,马灯的光忽然照亮了墙角的草席,上面铺着层新蒸的高粱,颗颗饱满,像是刚出锅的。
没人应答,只有酒香顺着窖口往上飘,引得檐下的麻雀都扑棱棱飞来,围着酒坊打转。
赵老栓看见草席旁的石臼里,放着根枣木杵,杵上沾着湿乎乎的酒糟,是桂英当年拌曲时用的,她说枣木杵能添点果香。
他拿起木杵,杵底竟刻着行小字:“新曲要加三钱老曲,才能接得上味。”
字迹是桂英的,她总爱在工具上刻这种“秘方”
,怕他忘了。
赵老栓这才想起,当年桂英走的那天,正是新曲酵好的日子,她出门前还叮嘱他“新老曲得掺着用”
,结果他忙乱中忘了,那年酿的酒寡淡得像水,屯里人都说“没了桂英的味”
。
“我这就加,这就加。”
赵老栓抹了把泪,从陶缸里捏出三钱老曲,混进新曲里,“当年是我浑,没记着你的话,让酒坊的名声落了灰……”
石臼里的新曲忽然自己动了起来,像是被人用手拌匀,老曲的霉斑在新曲里慢慢晕开,化作星星点点的白,像桂英笑起来时眼角的光。
当天夜里,赵老栓守在酒窖旁,梦见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