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国三十七年的处暑,关外的秋老虎还没退去,把靠山屯的黄土晒得烫。
屯西头的老木匠铺里,锯末子在阳光下飞飞扬扬,掌柜的王木匠蹲在刨花堆里,手里攥着块榆木榫头,正往卯眼里塞。
“咔哒”
一声,榫卯严丝合缝,像天生就该长在一起。
“爹,这八仙桌的活早干完了,歇会儿吧。”
儿子王铁蛋端着碗绿豆汤进来,碗沿沾着点草叶,“李老栓家的柜子不急,等凉快了再做也不迟。”
王木匠没抬头,只是用砂纸打磨着榫头的边角,木屑簌簌往下掉:“你娘当年做嫁妆箱子,三伏天也蹲在这儿刨木头,说热天的木头性子顺,榫卯咬得紧,百年都散不了。”
这八仙桌的样式,是王木匠的媳妇秀兰当年画的图样。
桌面的榫头要用“燕尾榫”
,桌腿得配“格肩榫”
,她说这样的桌子承重力强,能当炕桌,能当供桌,一家老小围着吃饭,透着股团圆劲儿。
可十二年前,秀兰为了捡掉进河沟的刨子,被山洪卷走了,只在下游找到块她常用来画样的桦木板,上面还留着半只没画完的箱子锁扣。
从那以后,王木匠做活总带着股子执拗,尤其是榫卯,非要做到严丝合缝,差一丝一毫都得拆了重做。
王铁蛋把绿豆汤放在刨子旁,忽然指着墙角的木料堆:“爹,你看那堆榆木!”
王木匠抬头望去,原本堆得乱七八糟的榆木,不知何时被码得整整齐齐,每根木料上都用粉笔画着记号,是秀兰当年惯用的“十字标”
——她说这样下料时不会出错。
“是你娘回来了。”
王木匠的声音颤,他记得秀兰总说,榆木性子硬,得顺着木纹下锯,不然容易裂,就像过日子,得顺着人心走。
当天傍晚,起了阵凉风。
王木匠收拾工具时,听见后院传来“沙沙”
声,像是有人在拉大锯。
他走过去一看,秀兰当年用的那把老锯子,正架在根粗榆木上,锯齿自己上下动着,锯出的木屑薄得像纸片,是秀兰最拿手的“细锯法”
。
“秀兰?”
王木匠喊了一声,墙角的墨斗忽然“咕噜”
滚过来,线轴上的墨线自己扯出,在木板上弹出条笔直的线,正是他要做的柜子侧板尺寸。
没人应答,只有木头的清香混着松烟墨的味道,在空气里弥漫。
王木匠看见锯好的木板上,用指甲刻着行小字:“柜子要留暗格,放娃的压岁钱。”
字迹歪歪扭扭的,是秀兰的笔迹,她总爱在木料上做这种小记号。
他这才想起,当年秀兰怀铁蛋时,就念叨着要做个带暗格的柜子,说等娃长大了,把压岁钱存里面,娶媳妇时用。
结果柜子还没动工,她就出事了。
“我这就留,这就留。”
王木匠蹲下身,摸着那行小字,眼泪掉在木板上,洇出个小小的深色圆点,“当年是我粗心,没把刨子放好,让你白送了性命……”
墨斗里的墨汁忽然“咕嘟”
冒了个泡,墨线自己缠回轴上,然后滚到他脚边,像是在拍他的腿安慰。
接着,锯子又动了起来,这次锯的是块核桃木,是做暗格的好料,锯面光滑得像镜面。
王木匠忽然明白,秀兰不是在怨他,是在帮他。
她知道他记性差,总忘东忘西,就用这种方式提醒他该注意啥。
当天夜里,王木匠没睡,就坐在木料堆旁,看着月光透过窗棂,照在那些码好的榆木上,木纹在光线下像流动的水。
他听见暗格里传来“窸窣”
声,像是有小虫子在爬,可打开一看,里面放着个小小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