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国二十九年的腊月初八,北风卷着雪籽砸在“聚宝当”
的门脸上,当铺的黑檀柜台积了层薄雪,掌柜的柳先生却浑然不觉,只是盯着手里那张泛黄的当票呆。
当票边角都磨破了,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,只依稀能认出“玉镯一支,月利三分,取当人:沈氏”
几个字。
“师父,这当票都压箱底十年了,早该销毁了。”
小伙计小三子抱着个铜火盆进来,炭火烧得正旺,映得他脸蛋通红,“当年当镯子的沈寡妇,头年就跟着逃荒的人走了,听说死在了半道上,哪还会来赎?”
柳先生没说话,指尖在“沈氏”
二字上反复摩挲。
这当票是他刚接手当铺那年收的,沈寡妇来当镯子时,怀里还抱着个嗷嗷待哺的娃,镯子是她的嫁妆,水头极好的翡翠,说是要换点粮食给娃续命。
柳先生心善,多给了她两块银元,还特意在当票背面写了句“逾期不赎,暂存三年”
。
可三年期过了,沈寡妇没来;又过了七年,还是没来。
当铺的老规矩,逾期未赎的当物,满五年就成“死当”
,可这玉镯,柳先生一直锁在柜台下的铁匣里,没敢往死当库里送。
雪下得紧了,小三子刚要关门,就看见个穿灰布棉袄的姑娘站在雪地里,冻得嘴唇紫,手里攥着个布包,怯生生地问:“请问……这里能赎当不?”
柳先生抬眼一瞧,姑娘约莫十六七岁,眉眼间竟有几分像当年的沈寡妇。
“有当票吗?”
姑娘赶紧从布包里掏出张纸,正是柳先生手里那张泛黄的当票。
“这是我娘留下的,她说凭这个能赎个镯子。”
柳先生心里咯噔一下:“你娘是……沈氏?”
姑娘点头,眼圈红了:“我叫沈念镯,我娘去年走了,临走前让我一定来赎镯子,说那是外婆给她的念想。”
小三子在旁边撇撇嘴,心里嘀咕:这镯子当价是五块银元,十年利滚利,连本带利得二十多块,这穷姑娘哪拿得出?
柳先生却没提钱的事,只是打开柜台下的铁匣,从里面取出个红绸布包,层层打开,露出支翡翠玉镯。
镯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绿光,上面还留着道浅浅的裂痕——是当年沈寡妇当镯子时,不小心掉在地上磕的。
“是这个不?”
柳先生把镯子推到姑娘面前。
沈念镯眼睛一亮,伸手就想去拿,可指尖刚碰到镯子,忽然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嘴唇哆嗦着说:“不是……这不是我娘的镯子……”
“咋不是?”
小三子急了,“当票上写得明明白白,玉镯一支,你看这裂痕,跟当票上记的一模一样!”
沈念镯却拼命摇头,眼泪掉了下来:“我娘的镯子内侧,刻着个‘念’字,是我的小名!
这镯子没有!”
柳先生心里一沉,赶紧拿起镯子细看。
内侧光溜溜的,确实没有刻字。
他明明记得,当年收镯子时,特意检查过,内侧确实有个极小的“念”
字,怎么会没了?
就在这时,柜台忽然“咔哒”
响了一声,铁匣里没烧尽的炭灰被风吹起,落在当票上,竟显出几行模糊的字迹,像是用指甲刻的:“镯子已碎,换粮三斗,欠女念镯,来世必还。”
柳先生浑身一震。
这字迹,跟当票背面他写的那句话,竟有几分相似。
“我娘……”
沈念镯看着那些字,忽然明白了什么,蹲在地上失声痛哭,“她说当年镯子其实摔碎了,怕我没念想,才找了支相似的来当……她是想让我知道,她心里一直记着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