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的,那咱们就再讲一个,第十三集。
这一集,咱们说说那“烟囱口”
里的事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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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镇上念书,像是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。
电灯比油灯亮堂,课本里的字句比姥姥的故事规整。
我学着城里同学的样子,把“封建迷信”
几个字挂在嘴边,仿佛这样就能剪断那根连接我和屯子的、看不见的脐带。
可有些东西,是刻在骨头里的。
第一个寒假,我揣着几张盖了红戳的奖状,意气风地回到屯子。
积雪覆盖着熟悉的屋顶,烟囱里冒出的炊烟还是那股子燎锅底的柴火味儿,一切都似乎没变。
只是我看它们的眼神里,多了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疏离。
变化生在腊月二十八,快要过年的时候。
那天杀年猪,请了屯子里的老少爷们来吃杀猪菜。
几盅烧刀子下肚,气氛就热络起来。
不知怎么,就聊到了村南头的老韩家。
韩家小子跟我差不多大,前年夏天在牤牛河洗澡,一个猛子扎下去,就没再上来。
捞了三天,只捞上来一只他穿的破胶鞋。
人都说是让“水魈”
拽了替身。
酒酣耳热,一个我叫三舅爷的老头,红着脸膛,哑着嗓子说:“你们还别不信邪!
老韩家小子头七那天晚上,我起夜,亲眼瞧见他家烟囱口上,坐着个人影儿!
穿着他下水时那件蓝布衫,湿漉漉的,滴答水哩!
就那么坐着,望着他家的窗户……”
桌上瞬间安静下来,只剩下锅里酸菜汆白肉的咕嘟声。
我心里那股被压抑许久的寒意,“噌”
地又冒了出来,嘴上却强撑着:“三舅爷,您那是喝多了,眼花了吧?再说,烟囱口那么小,咋坐人?”
三舅爷被我一顶,有些下不来台,梗着脖子:“我眼花?我打猎那会儿,百米外能看清公母!
那就是韩家小子!
不信……不信你问老韩婆子!
她后来是不是总梦见她儿子喊冷,说灶膛里火不旺,冻得慌?”
老韩婆子就坐在隔壁桌,听到这话,眼圈立马红了,低下头用围裙擦眼睛。
我心里更是不以为然,觉得这都是愚昧的牵强附会。
可不知怎的,那个湿漉漉的、坐在烟囱口上的蓝布衫影子,却像根刺,扎进了我脑子里。
年三十守岁,按老规矩,灶坑里的火不能熄,要“续年火”
,寓意香火不断,日子红火。
家家户户都往灶膛里添耐烧的硬柴疙瘩。
半夜,饺子下了锅,屋里热气腾腾。
我帮着我娘捞饺子,一抬头,透过窗户上融化的一小块冰花,无意中瞥见隔壁老韩家那孤零零的烟囱。
这一看,我浑身的血仿佛都凉了。
老韩家为了省柴火,睡得早,灶火想必也熄得早。
可此刻,他家那黑黢黢的烟囱口里,竟然隐隐约约,似乎……似乎真的有一小团模糊的黑影!
像是个人蜷缩在那里,又像只是一蓬被风吹聚的积雪,在朦胧的夜色和蒸腾的自家炊烟映衬下,若有若无。
我手里的笊篱“哐当”
一声掉进了锅里,热汤溅了我一手。
“咋了森儿?”
我娘吓了一跳。
“没……没啥。”
我慌忙捡起笊篱,心却跳得像擂鼓。
我再定睛看去,那烟囱口又似乎空空如也,刚才的一切都像是我的幻觉。
可那一晚,我守岁守得心神不宁。
饺子吃在嘴里没滋味,窗外的鞭炮声也显得遥远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