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威城,雄踞河西走廊东端。
时值深秋,祁连山巅已覆新雪,凛冽的罡风卷着细碎的砂砾,如同无数把冰冷的小刀,抽打着黄土夯筑的厚重城墙,出呜呜咽咽的呼啸。
风声里,夹杂着驼铃沉闷的叮当、商队此起彼伏的吆喝,以及车轴碾压黄土官道出的、令人牙酸的吱嘎声。
空气干燥得像是被烘烤过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尘土的味道,刮过喉咙,带来细微的刺痛。
司通蹲踞在武威城西门那饱经风霜的巨大门楼阴影深处,如同一块不起眼的、灰白斑驳的石头。
它紧贴着冰冷粗糙的砖石缝隙,几乎与城墙上剥落的泥皮融为一体。
金色的瞳孔微微眯起,警惕地扫视着城门洞下川流不息的人潮。
几个月前,它带着一身疲惫和舌尖被铜炉划破的隐痛,离开了长安弘福寺那缭绕的香火和玄奘法师深邃的佛音。
沿着渭水向西,穿越陇山,进入河西走廊。
它不再是那个需要依靠人类庇护的脆弱生灵,却也远非昔日掌控星辰之力的神王之子。
它只是一只沉默的旅者,凭借猫类天生的敏捷、警觉和那一点点在漫长岁月中磨砺出的生存本能,在广袤而危机四伏的丝路上踽踽独行。
风沙是它最熟悉的旅伴,也是最大的敌人。
此刻,它就藏在这喧嚣城门的阴影里,目标明确——一支即将启程西行的大型商队。
这支商队规模不小。
几十峰双峰骆驼被粗粝的麻绳尾相连,像一条土黄色的长蛇盘踞在城门外的空地上。
它们背负着沉重的货物:成捆的、色彩黯淡的丝绸,散着异香的药材包裹,还有巨大的木箱,里面传出瓷器碰撞的轻响。
骆驼们沉默地咀嚼着反刍物,巨大的眼睛半开半阖,对周遭的喧嚣漠不关心。
骆驼旁边,是十几匹健壮的河西马,同样驮着货物,皮毛被风沙染成了土黄色。
数十名穿着各色皮袄、裹着厚厚头巾的脚夫和护卫正忙碌着,检查绳索、给牲口喂水喂料。
商队领是个精瘦的粟特人,深目高鼻,裹着厚厚的羊皮大氅,正用生硬的唐音夹杂着胡语,大声吆喝着,催促加快度。
空气里弥漫着骆驼的膻气、马匹的汗味、尘土的气息,还有一种金属长时间摩擦后产生的、若有若无的铁腥味。
司通的目光掠过那些高大的骆驼和马匹,最终落在商队最后方几辆吱呀作响的牛车上。
牛车陈旧,拉车的黄牛显得有气无力。
车上堆放着一些体积较大、但看起来并不十分贵重的货物:成捆的粗糙毛毡、大袋的粮食,还有几个用草绳捆扎得严严实实、布满灰尘的破旧木箱。
其中一个木箱的盖子没有完全合拢,露出一角暗青色的、锈迹斑斑的金属。
就是它了。
那微弱的、混杂在牲畜气息和风沙中的冰冷金属辐射感,正是吸引司通一路尾随至此的目标。
这辐射感极其微弱,若非它对丑山族那种独特的能量波动刻骨铭心,几乎难以察觉。
这感觉,与长安弘福寺香炉下那片黯淡铜壁如出一辙!
这意味着,这破旧木箱里,很可能也混杂着丑山族飞船的残骸碎片!
虽然灵能沉寂,但身体对这种同源“污染”
的本能需求,如同跗骨之蛆,驱使着它必须靠近。
城门守卫懒洋洋地检查着商队的过所文书。
司通抓住一个守卫被风沙迷了眼、抬手揉搓的瞬间,灰白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贴着城墙根溜了出去。
它没有奔向那些高大显眼的骆驼,而是利用牛车高大的木轮和堆叠的货物作为掩护,几个轻巧的腾跃,悄无声息地钻进了最后那辆牛车底部堆积的毛毡捆之间的缝隙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