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待着他雷霆震怒,下达出征的旨意。
这似乎是一个顺理成章、不容置疑的选择。
以大唐如今的军威,荡平薛延陀,易如反掌!
李世民沉默着。
他脸上的表情异常平静,甚至没有一丝怒容。
他缓缓转过身,没有看群臣,而是低头看向脚边的司通。
司通也正仰头看着他。
然后,在所有人的注视下,司通轻盈地跳下城垛,走到龙原最高处一块尚未雕刻的、巨大的奠基石碑旁。
它伸出右前爪,在石碑那冰凉、粗糙的基座表面,深深地、清晰地,按下了三个爪印。
第一个爪印,深而稳,如同烙印。
第二个爪印,略浅,带着一丝拖曳的痕迹。
第三个爪印,最轻,却异常圆润完整。
然后,它转过身,不再看任何人,迈着无声的步子,沿着城墙的阴影,向着北方,一步一步,坚定地走去。
夕阳将它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,仿佛延伸向那遥远的、即将燃起烽烟的边塞。
李世民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个孤独而决绝的灰白背影。
他读懂了那三个爪印,那是司通用最沉默的方式,在他心中刻下的最后箴言:
一曰知己(认识自己,明白力量的边界)。
二曰慎诺(帝王一诺,关乎万千性命)。
三曰守度(万物皆有尺度,征伐亦有其度)。
胸中翻腾的怒火和开疆拓土的雄心,在这三个无声的爪印面前,如同遇到了最坚固的堤坝,缓缓平息。
他再次想起了那沉甸甸的麦穗和冰冷的犁铧。
“传旨。”
李世民的声音响起,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,瞬间压过了所有的请战之声。
“命夏州都督乔师望,坚壁清野,固守待援。
命营州都督张俭,率所部精骑,出云中,击其侧翼,断其归路!
命并州都督李世积,为通漠道行军总管,统兵六万,出朔州,正面迎击!
命……代州都督薛万彻,为副帅。”
他的目光扫过跃跃欲试的侯君集等人,最终落在沉稳的李靖身上:“卫国公李靖,总督诸军,运筹帷幄,务求……战决,以最小代价,击溃其主力,迫其臣服即可!
不得贪功冒进,深入不毛!”
这道旨意,清晰地划定了尺度:反击,必须!
但要快、要狠、要准,目的是解除威胁、震慑宵小,而非无休止的征服和占领!
将战争对国力的消耗和对百姓的影响降到最低!
李靖眼中精光一闪,躬身领命:“老臣遵旨!
定不负陛下所托!”
他明白皇帝深意。
侯君集等人虽有些失望于不能尽情施展,但也凛然听命。
贞观十五年春,李靖坐镇,李世积、薛万彻等将帅不负众望,于诺真水(今内蒙古艾不盖河)大破薛延陀主力,斩三千余级,俘获马匹辎重无数,真珠可汗仓皇北逃,遣使请罪。
大唐以雷霆之势,最小的代价平息了边患,再次向四夷展示了可畏可敬的“天可汗”
之威。
而这一切,都牢牢控制在“尺度”
之内。
归隐·守望
时光荏苒,贞观盛世如一幅壮丽的画卷,在司通无声的守望下徐徐展开。
它见证了均田制下农夫脸上重现的笑容,见证了科举制为寒门打开的龙门,见证了丝绸之路上驼铃悠悠、商旅不绝的繁华,也见证了魏征在朝堂之上犯颜直谏、李世民从善如流的君臣佳话。
它依旧是那只神秘的宫猫,只是身影似乎不再如当年那般灵动,金色的瞳孔里沉淀着更深的沧桑。
贞观二十三年,初夏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