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105年,水球区健康省的清晨,总是被一层淡淡的药味裹着。那味道不似新药的清冽,而是混合了消毒水的刺鼻、过期药片的苦涩,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沉闷,像一张无形的网,笼罩着整个社区。
社区医院的候诊区里,三十几张褪色的蓝色座椅被磨得发亮,边缘处的布料开裂,露出里面泛黄的棉絮。座椅上坐满了患者,有人蜷缩着身子,眉头紧锁按着腹部;有人攥着皱巴巴的处方单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时不时叹气;还有人对着缴费窗口上方的电子屏发呆——屏幕是2090年的老旧款式,背光忽明忽暗,上面“降压药:80星币\/盒”“抗生素:120星币\/支”“退烧药:35星币\/瓶”的红色数字,像一块块烧红的巨石,压在每个人心头。窗口前的队伍排得很长,每个人都攥着口袋里不多的星币,眼神里满是焦虑与无奈。
罗晴穿着洗得发白的浅蓝色护士服,领口的纽扣掉了一颗,用一根白色的线草草缝住。她正蹲在候诊区的角落,给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量血压。老人叫王大爷,是社区里的独居老人,脸上刻满了深深的皱纹,像干涸的河床。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深蓝色的布包,布包上补丁摞补丁,边缘已经磨得毛边,里面是他全部的积蓄——三十枚皱巴巴的小额星币,够买半盒最便宜的降压药,却不够支撑一个月。
“姑娘,要不……我还是别量了。”王大爷的声音发颤,带着浓重的喘息,“药太贵了,我这老骨头,挺挺就过去了,别浪费你时间。”他说着,就要抽回胳膊,枯瘦的手腕上布满了老年斑,血管凸起,像老树枝一样。
罗晴的鼻子一酸,眼眶瞬间热了。手里的电子血压仪停在半空,屏幕上跳动的数字还没稳定。她来这家社区医院三年了,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场景:
设备老旧得让人揪心——唯一的一台超声仪还是2080年的“康泰-3”型号,机身锈迹斑斑,探头的橡胶套开裂,每次使用都要反复调试,稍微一动就会出现雪花点,上个月还坏了三次,很多患者只能转去市中心的私立医院,花几倍的钱做检查;
药品紧缺得让人无奈——进口的特效药品被“罗氏医疗”“黑石健康”等几家大公司垄断,价格翻了十倍不止,普通的抗生素从十年前的12星币\/支涨到现在的120星币\/支,降压药更是从15星币\/盒涨到80星币\/盒,医院的药柜经常是空的,每次进药都要托关系、等配额;
医生流失得让人绝望——有经验的老医生要么被私立医院高薪挖走,要么干脆退休,留下的大多是刚毕业的年轻人,没见过复杂病例,连严重些的感冒都不敢轻易确诊,只能让患者去大医院,徒增负担。
“大爷,血压还是得量,不量怎么知道情况?”罗晴强忍着情绪,声音放得柔缓,重新握住王大爷的手腕,“药的事咱们再想办法,总会有办法的。”
她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,“想办法”不过是安慰人的空话。她试过向院长申请药品补贴,院长坐在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后,揉着眉心说“医院经费不足,连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”;试过联系药品经销商谈低价,对方坐在豪华的悬浮车里,叼着烟说“要低价可以,先交五万星币的‘合作费’,不然免谈”;试过发动同事捐款,可大家的工资都不高,捐的钱不过是杯水车薪,根本救不了所有人。
罗晴看着王大爷布满皱纹的脸,看着他眼里强忍的泪水,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护士,当得很无力。她当初选择读护理专业,是因为小时候得了急性肺炎,家里穷,是社区医院的老护士李阿姨用便宜的青霉素救了她,李阿姨当时摸着她的头说“丫头,以后当护士,要多为老百姓着想”。可这三年来,垄断的药品、紧缺的设备、微薄的工资,像一把把钝刀,渐渐磨平了她的初心,让她差点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当护士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