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站成了小镇的新地标,每天都有居民提着水桶来打水。他趁机在净水站旁搭了个简易的台子,每天傍晚给愿意听的人“讲课”。
“大家看这杯水,”他举起一杯污染的河水,对着夕阳,能看到里面悬浮的细小颗粒,“里面有铁渣,有染料,有我们看不见的小虫子。它们钻进地里,庄稼就长不好;钻进我们肚子里,人就会生病。”
他又举起一杯净化水:“机器能造布匹,能造钢铁,能造金币,但造不出水。河水就像一条大血管,我们往里面扔脏东西,就像往自己的血管里扔垃圾。今天污染一条河,明天就会少一片田;今年毒死一条鱼,明年可能就会饿肚子。”
台下有人质疑:“可工厂要开工,不排污水怎么办?”
“可以让污水先变干净再排。”叶可东指向远处的工厂,“就像我们洗手一样,脏了要洗干净才能碰食物。我可以教大家做小型的过滤池,用最便宜的材料,让排出去的水不再有毒。”
他的话像投入水面的石子,在人们心里激起涟漪。有工厂主私下找他,想请他设计简易的污水处理装置;镇上的学校校长甚至邀请他去给孩子们讲课,教他们辨认干净的水和脏水。
叶可东的笔记本渐渐写满了。他记录下不同工厂污水的处理方案:纺织厂的碱性污水要用酸中和,钢铁厂的重金属污水要用硫化物沉淀,煤矿的酸性污水则需要石灰调节。他把这些知识整理成小册子,用镇上的印刷机印了几十份,分发给工厂主和镇上的长者。
册子的扉页上,印着他那句话:“机器能造财富,但不能造水。”
他在这个小镇待了五年。五年里,镇上的河水渐渐清澈了一些,虽然仍有污染,但不再散发恶臭;居民的患病率明显下降,下游的庄稼收成也逐年好转。更重要的是,“污水需要净化”的理念,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,开始向周边的城镇扩散。有几个年轻的学徒跟着他学习“净水之术”,甚至有人模仿他的净水站,在别的城市建起了类似的设施。
离开的那天,叶可东最后看了一眼那座已经有些陈旧的净水站。阳光照在池子里,清澈的水面映出蓝天白云,几个孩子正在旁边的草地上追逐,他们的衣服干净整洁,脸上没有煤灰留下的污渍。
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要走。凌晨时分,他带着那个已经记满笔记的本子,登上了离开小镇的马车。车窗外,工厂的烟囱依然在冒烟,但他知道,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——那些关于“洁净”的知识,那些对“水”的敬畏,已经像溶解在水里的明矾,开始慢慢沉淀,凝聚成改变未来的力量。
马车驶离小镇时,叶可东回头望了一眼。晨雾中,那座净水站的轮廓模糊不清,却像一个沉默的坐标,标记着人类在追求进步的路上,第一次为“洁净”停下脚步的地方。
他知道,这还远远不够。但就像父亲说的,他们要做的,只是埋下种子。而他埋下的这颗,将在未来的化学方程式里,长出守护水源的枝干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