个下岗工人,一个背着一身阎王债的穷光蛋,拿什么去告?谁会为他主持公道?那些穿着制服的人,会为了他这样的人,去动龙哥那种地头蛇吗?他想起在南方工地时,工友被拖欠工资去找劳动局,最后不也是不了了之,还被包工头找人打了一顿?
绝望像墨汁一样浸透了他的心脏。他看不到任何出路,任何希望。那笔如同雪球般越滚越大的债务,像一座正在缓缓倾塌的大山,即将把他、把桂兰、把小梅,彻底埋葬。
他猛地掐灭了烟头,猩红的光点在黑暗中碎裂、熄灭。他站起身,动作因为一种诡异的平静而显得有些僵硬。他走到厨房那个用砖头和水泥砌成的、布满油污的洗菜池边,弯下腰,从最底下、靠近潮湿墙角的缝隙里,摸索着。
他摸出了一块灰黑色的、边缘已经被磨出弧形的旧磨刀石。然后又从堆放在角落的、几件破旧工具下面,翻出了一把用旧布包裹着的、木柄已经开裂的水果刀。刀身不长,有些年头了,上面甚至能看到点点暗红色的锈迹,但刀尖依旧锋锐。
他接了小半盆冷水,把磨刀石浸湿,然后,就在这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,蹲在冰冷的水泥地上,开始磨刀。
“沙……沙……沙……”磨刀石与金属刃口摩擦发出的声音,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,显得格外清晰、刺耳。这声音缓慢、稳定,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韵律,一下,又一下,仿佛不是在磨利金属,而是在打磨着他心中那头即将冲破牢笼的、名为“同归于尽”的野兽。
他没有开灯,黑暗中,只有偶尔窗外路过的车灯,会短暂地扫过厨房,映出他蹲伏的、如同准备扑食的困兽般的身影,以及他手中那把在磨刀石上反复推拉、逐渐闪烁出冰冷寒光的旧刀。他的眼神是空的,里面看不到愤怒,看不到悲伤,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后、万物皆可毁灭的、死寂般的灰烬,以及在那灰烬深处,悄然窜起的一簇冰冷而绝望的火焰。
这“沙沙”的磨刀声,不仅响在寂静的夜里,也响在了这个家摇摇欲坠的根基上,更象是一曲为某个即将到来的、血腥结局而奏响的、冰冷的序曲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