刻泥鳅那轻蔑的嗤笑和工友们漠然的注视下,碎成了齑粉,比地上的泥浆还要不堪。
他没有争辩,也没有解释。他只是默默地、几乎是有些僵硬地伸出手,从泥鳅手里,近乎夺般地拿回了那枚奖章。然后,他蹲下身,用粗糙得像砂布的手,撩起自己还算干净的内衣衣角,极其仔细、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,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奖章上沾染的泥点和污渍。他的动作很慢,很沉,仿佛擦拭的不是一枚铜质奖章,而是自己那早已支离破碎的尊严和过往。
直到奖章重新变得光亮可鉴,映出他此刻憔悴、卑微的面容。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冰冷的金属光泽,然后小心翼翼地、近乎仪式般地,将它放回了帆布工具包的最底层,用几件破旧的衣物严严实实地盖好、压紧。
仿佛这样,就能把那个属于“劳模张建设”的时代,把那些曾经的骄傲和信仰,深深地掩埋起来,不被这个冰冷、势利的新世界所窥见和嘲弄。然而,那枚奖章沉甸甸的分量,却清晰地压在他的心底,比任何实物都要沉重。它不再闪耀,只是冰冷地、固执地存在着,提醒着他曾经是谁,以及,他现在变成了什么。
日历已经翻过了立春,但北春市依然被一种死气沉沉的寒意紧紧包裹。这春寒,比严冬更刺骨,因为它带着一种希望被反复践踏后的绝望。昨夜一场看似温柔的春雪,落地后迅速被往来车辆和煤灰碾压成一片肮脏、泥泞的冰碴,糊在马路牙子、墙角,以及筒子楼坑洼不平的楼道里。
寒风从楼道尽头那扇永远关不严的破窗户灌进来,呼啸着,像无数看不见的冰冷小手,拍打着每扇薄薄的木门。李桂兰在冰冷的床上蜷缩了半夜,直到那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暂时平息,才昏昏沉沉地睡去。天刚蒙蒙亮,一种根植于母亲本能的生物钟,让她在一片浑身的酸痛和胸腔的憋闷中挣扎着醒来。
喉咙里依然残留着血腥味和药物苦涩的混合感。她伸手摸到枕头下那支冰凉的人参蜂王浆,女儿的纸条仿佛还烫着她的指尖。不能倒,倒了小梅怎么办?这个念头像一根细线,勉强吊着她摇摇欲坠的精神。
她挣扎着坐起身,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肺叶,引发一阵隐痛。穿上那件袖口磨损得露出棉絮的旧棉袄,依然冷得牙齿打颤。她挪到窗边,用颤抖的手擦去玻璃上厚厚的冰花。外面,天空是压抑的铁灰色,光秃秃的树枝在寒风中扭曲,像无数绝望伸向天空的枯手。隔壁阳台上,邻居王婶正指桑骂槐地训斥孩子,尖利的声音穿透薄薄的墙壁:“……哭!就知道哭!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,你当你是地主家的小姐啊?再哭把你扔出去!”
李桂兰默默地离开窗边,走向角落那个用砖头和破木板搭成的简易灶台。炉子里的火早已熄灭,只剩下一点灰白的余烬,摸上去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意。她蹲下身,拿起火钳,手抖得几乎夹不住那些黑乎乎的煤核。她找来些废纸和细柴,想重新引燃炉火。可手太冷,太僵,划了好几根火柴,那微弱的光亮都在接触到潮湿柴禾的瞬间熄灭,只留下一缕呛人的青烟。
失败的烦躁和身体的虚弱让她眼前阵阵发黑。她扶着冰冷的墙壁喘息,额头上却渗出了冷汗。最终,她放弃了生火的企图,只能用暖水瓶里那点仅存的、半温不开的水,给女儿冲一碗几乎看不到米粒的、稀薄的玉米糊糊。铝锅锅底结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