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踏板被她用布条层层缠绕,以掩盖那吱呀作响的噪音——尽管这努力在夜深人静时显得如此徒劳。
“哒、哒、哒哒哒……”
缝纫机针以一种疲惫而执拗的节奏起落着,穿透一层层厚实、粗糙的劳动布布料。这声音细密、急促,不象是在缝制衣物,更象是在奋力扎穿着这沉重如铁的夜晚,扎穿着她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心。她承接的是附近一家小服装厂外包的活儿,给一批工装裤锁边、钉扣子。一条裤子完工,能挣八分钱。
她的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,眼眶深陷,周围是一圈浓重的青黑。手指因为长期与粗糙的布料和坚硬的顶针摩擦,布满了细小的裂口和老茧,动作却不敢有丝毫停歇。腰背处传来一阵阵酸麻的刺痛,像有无数根小针在不停地扎。她只能时不时地停下踩踏板的脚,用拳头死死抵住后腰,狠命地揉上几下,待到那阵尖锐的痛楚稍稍缓解,便又立刻俯下身,继续那仿佛永无止境的“哒哒”声。
“……装什么勤快,大半夜的,吵死人了!” 隔壁,王婶那饱含不满的抱怨声,如同预料中的那样,穿透薄薄的墙壁,瓮声瓮气地传了进来,带着被惊扰了好梦的怒气,“男人没本事,挣不来钱,女人再点灯熬油地挣这仨瓜俩枣,顶个屁用!”
这话像淬了毒的针,精准地刺入李桂兰的耳膜。她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,踩踏板的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凝滞。但她没有回应,甚至连头都没有抬。回应只会引来更多、更难听的闲话。她只是将嘴唇抿得更紧,几乎成了一条苍白的直线,然后更加用力地踩下踏板,让那“哒哒”声变得更加密集、急促,仿佛要用这噪音筑起一道屏障,隔绝掉外界所有的恶意与伤害。
她知道,王婶的男人也在这次下岗的名单里。可这并没有换来丝毫同病相怜的温情,反而象是撕开了某种虚伪的面纱,让攀比和倾轧变得更加赤裸和残酷。以前王家偶尔还会端碗饺子过来串门,夸赞张建设有本事,是劳模。如今,那点虚假的亲热早已荡然无存,只剩下冰冷的墙壁和墙壁后面更加冰冷的眼神。
里屋的门虚掩着。张建设侧身躺在冰冷的板床上,面朝着墙壁,一动不动,象是已经睡熟。但那过于僵硬的背影,和偶尔传来的、极力压抑的、悠长而沉重的呼吸声,却暴露了他清醒的事实。妻子的每一针每一线,都象是扎在他的良心上;那单调而执拗的缝纫机声,比任何哭诉和抱怨都更让他无地自容。
他曾是这个家的顶梁柱,是光荣的劳动者,是能让妻女在邻居面前挺直腰板的劳模。可现在,那红色的劳模证书还静静地躺在抽屉里,却已经轻飘飘的,失去了所有的分量。他甚至不敢起身,不敢去面对妻子那在昏黄灯光下更显憔悴的侧影,不敢去看她那双布满血丝却依然强撑着不肯闭上的眼睛。
李桂兰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计,不是因为做完,而是布料用完了。她疲惫地直起腰,发出一声细微的、仿佛骨头都要散架的**。她揉了揉干涩发痛的眼睛,目光落在窗台上。那里,放着小梅睡前吃剩的那串糖葫芦。两颗红艳艳的山楂被小心地留了下来,糖壳在昏黄的光线下,反射着一点微弱而脆弱的光。
她的眼神有了一瞬间的柔软,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覆盖。她轻轻站起身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