仓库里的空气像凝住了的猪油,又稠又闷。
赵老板的烟卷在指间燃了半截,烟灰摇摇欲坠,他却浑然不觉,只是盯着地上的土豆堆,像是要从那些圆滚滚的薯块里看出个窟窿来。
“七毛,真不能再高了。”
他把烟卷往鞋底一磕,火星溅在布鞋上,“我这是带着诚意来的,换了别的老板,顶多给六毛。”
陈老五蹲在门槛上,羊鞭在手里绕着圈,鞭梢偶尔扫过地面,带起细小的土尘。
“诚意不是靠嘴说的。”
他瓮声瓮气地说,“去年李庄的土豆,品相不如咱的,你还给六毛五呢。”
赵老板的眼皮跳了跳,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:“那是去年的行情,今年不一样。
再说,李庄的货量比你们大,我拉一趟能顶两趟,成本自然低。”
三秒正在给土豆称重,电子秤的“滴滴”
声在安静的仓库里格外清晰。
她把称好的土豆装进麻袋,动作不紧不慢:“赵老板,李庄的王大叔我认识,他说您上周刚从他那儿拉了两车,还是六毛五。”
赵老板的脸瞬间涨红了,像是被太阳晒过的番茄:“你……你听他胡说!”
他往仓库外走,像是要逃离什么,“我还有事,这买卖不成算了!”
“别急着走啊。”
三秒突然开口,声音清亮得像山涧的泉水,“赵老板,您上周在李庄收的土豆,6毛5拉到县城,市卖1块5,对吧?”
赵老板的脚步猛地顿住,像被钉在了地上。
他缓缓转过身,眼里带着点惊慌,又强装镇定:“你……你胡说什么?市哪能卖那么贵?”
三秒晃了晃手里的手机,屏幕亮着,是张市价签的照片,上面印着“沙瓤土豆15元斤”
。
“我侄子在‘鲜多福’市打工,昨天刚给我的照片。”
她把手机往赵老板面前递了递,“他说这土豆就是您供货的,从李庄拉的,六毛五收的,卖一块五,一天就卖光了。”
仓库里突然静得可怕,只有墙角的铁炉子偶尔“噼啪”
响一声。
赵老板的烟卷“啪嗒”
掉在地上,滤嘴沾着点唾沫星子,他慌忙用脚踩了两脚,鞋底在地上蹭出两道黑印,却没把火星踩灭。
“那……那是特殊品种。”
他结结巴巴地辩解,手指无意识地扯着西装袖口,“跟你们这不一样,人家那是脱毒种薯,成本高。”
“是吗?”
三秒笑了,露出两颗小虎牙,“可我侄子说,那土豆皮上也带着麻点,跟咱望海坡的一个样。
他还说,您跟市的采购员说,这是从望海坡收的‘特供土豆’,所以卖得贵。”
李大叔蹲在旁边,算盘打得噼啪响:“六毛五收,一块五卖,一斤赚八毛五。
一万斤就是八千五,够买头好牛了。”
他把算盘往赵老板面前一推,“赵老板这买卖,做得精明啊。”
王二婶正在往筐里捡土豆,闻言直起腰:“怪不得您非要压价,原来是想把咱的土豆也当李庄的卖,中间多赚点差价。”
她的语气里带着点愤愤不平,“咱这土豆比李庄的甜,凭啥卖得比他们还便宜?”
赵老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,像是被人当众扒了衣裳。
他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却被陈老五打断了。
“赵老板,做生意讲究个实在。”
陈老五把羊鞭往墙上一挂,“你想赚钱,咱不拦着,但不能把别人当傻子。”
三秒收起手机,语气缓和了些:“赵老板,我们知道您拉货不容易,也不指望您不赚钱。
八毛,您拉回去卖一块五,还有七毛的利润,足够了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