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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的声音带着哭腔,“李大叔家改种了辣椒,张婶子去年就换了西红柿。
再这样下去,再过十年,还有谁记得‘白玉霜’?”
爷爷愣住了,烟袋从手里滑下来,在地上滚了几圈。
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花白的头上,竟显出几分脆弱来。
他慢慢蹲下身,捡起烟袋,手指抖得厉害:“记住又咋样?能当饭吃?”
话虽硬气,尾音却泄了气。
春花看着爷爷佝偻的背影,忽然想起小时候跟着他去菜地里间苗。
爷爷教她辨认哪棵菜苗长得最周正,哪片叶子透着健康的嫩黄。
那时的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,菜畦里的泥土带着甜丝丝的气息。
她还记得自己问过爷爷,为什么这白菜叫“白玉霜”
,爷爷说因为霜降过后,白菜心会变得像白玉一样莹润,吃起来带着清甜。
“我想让‘白玉霜’活下去。”
春花轻声说,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下来,砸在衣襟上,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,“不只是在咱村的菜地里,我想让它走出这山沟,让更多人知道,咱这儿有这么好的白菜。”
爷爷没说话,背对着她,肩膀微微耸动着。
灶膛里的火渐渐熄了,屋里只剩下油灯昏黄的光晕。
远处传来几声狗吠,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过了不知多久,爷爷才缓缓转过身,脸上的皱纹里还沾着烟灰:“你太爷爷临终前说,籽种是活物,得顺着世道长。
可我总怕……总怕改着改着,就不是原来的模样了。”
春花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,膝盖砸在坚硬的泥地上,出沉闷的响声。
她重重地磕了个头,额角撞在地上,一阵麻。
“爷,我给您磕头了。”
她抬起头,额头上已经红了一片,眼里却闪着光,“我不是要改老理,是想让‘白玉霜’的名字能被更多人记住。
您看那故宫里的文物,不也得用新技术修复才能传下去吗?咱这籽种,也得跟上趟儿,才能传得更远啊。”
爷爷呆呆地看着她,烟袋锅上的火星明明灭灭。
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,儿子要去城里打工时,也是这样跪在他面前,说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。
那时他气得三天没理儿子,可现在,儿子寄回来的钱翻盖了新房,还供春花读完了高中。
“起来吧。”
爷爷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他伸出手,想拉春花起来,却又在半空中停住,转而拿起陶瓮里的一把种子,“要送……就挑最好的去。”
春花愣了愣,随即泪如雨下。
她看着爷爷把那些饱满的种子小心翼翼地装进一个红布包里,那是奶奶生前绣的,上面还留着淡淡的栀子花香。
爷爷的手指在布包上摩挲着,像是在跟老朋友告别。
“记住,”
他把布包递给春花,眼神里有不舍,却更多的是期许,“不管机器测出啥,它的根还在咱这儿。
清明下种的时候,还得按老规矩来。”
春花接过布包,沉甸甸的,像是捧着整个家族的历史。
她又磕了一个头,这次轻了些,带着承诺和希望。
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明亮起来,透过窗棂,在红布包上洒下一片银辉,像给那些沉睡的种子,镀上了一层永恒的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