咔嗒咔嗒像是要散架。
红色摩托在土路上扭出s形,扬起的黄尘糊了春花一脸。
她死死盯着那个跳动的车斗,想起老根在育种室里说的话:“好种子得经得住风雨,就像咱闺女,摔几跤才长得壮。”
追过三个岔路口,摩托突然拐进片树林。
春花捏紧车闸,碎石子在车轮下打滑。
林子里飘着股农药味,她蹑手蹑脚地拨开灌木丛,看见花衬衫正往辆三轮车上搬种子箱。
车斗里堆着印错商标的包装袋,有个戴墨镜的男人正点数钞票,指缝里夹着的烟卷烧出长长一截灰。
春花的心跳突然卡在嗓子眼。
那戴墨镜的男人转身时,她认出是邻村的刘老三。
去年他来金月村买过两袋种子,当时还缠着老根问育种秘方,被春花叉着腰赶了出去。
灌木丛的尖刺划破手背,她却没觉得疼。
悄悄退到树林外,春花拨通王干事的电话。
蝉鸣声突然炸响,她捂着嘴压低声音:“在柳树林,刘老三正往三轮车上装假种子,红摩托……”
话没说完,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。
“春花妹子,躲这儿打电话呢?”
刘老三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皮,“是不是看见啥好东西了?”
他身后跟着两个壮汉,指关节捏得白。
春花慢慢往自行车退,手悄悄摸到车座下的扳手。
“俺路过讨碗水喝。”
春花的指甲掐进掌心,“看你们在忙,就不打扰了。”
她跨上自行车刚要蹬,刘老三突然拽住车后座。
车把剧烈晃动,春花重重摔在地上,手机滑进沟里,屏幕瞬间裂成蛛网。
“你家那破种子有啥好仿的?”
刘老三踹了脚倒在地上的自行车,“不就是比别人早成熟半个月?俺随便掺点沙土,照样有人买。”
他蹲下来扯春花的布包,账本掉出来散开,夹着的玉米叶标本飘了一地。
春花突然扑过去抱住刘老三的腿,咬得牙龈咸。
“俺们熬了三个冬天才育出这品种,”
她的哭声混着骂声,“你赔俺们的种子,赔二柱他爹的三亩地!”
壮汉们拽她的头,她却死死咬住不放,直到尝到血腥味。
远处突然传来警笛声,刘老三脸色骤变。
原来春花摔手机时,误拨了王干事的号码,刚才的对话全被录了下来。
三个男人想往树林里跑,却被赶来的民警堵住,三轮车斗里的假种子袋滚了一地,像撒了把霉的泪珠。
工商所后来开了场辨认会,春花带来的真种子摆在长桌上,月牙纹在阳光下闪闪亮。
有个老汉捧着粒真种子哭了,说这让他想起年轻时种过的老品种。
春花突然想起老根说的话:好种子自己会说话,就像地里的庄稼,骗不了人。
秋天收玉米时,春花特意留了片试验田,种着从各村收集的假种子结出的果实。
她要把这些畸形的玉米棒做成标本,明年开春摆在村口的农技站。
玻璃罩里的标本旁,会贴上张纸条:每粒种子都藏着种树人的汗,仿冒的永远长不出真收成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