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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这灶,你爹小时候我就垒过。”
爷爷往灶膛里塞稻草,火星子窜出来,映得他眼角的皱纹像幅沟壑纵横的地图,“烧起来不冒烟,热量全憋在里头,一整夜都不会灭。”
三秒把铁桶架在灶上,里面盛着半桶水。
爷爷说,水汽能让棚里的湿度刚好,苗既不会冻着,也不会干着。
塑料布被风鼓得像帆,棚里却渐渐暖和起来,稻草燃烧的香味混着泥土的腥气,比煤烟好闻多了。
“你守上半夜,我守下半夜。”
爷爷从怀里掏出个搪瓷缸,里面是炒得焦香的南瓜子,“困了就嗑点,别睡死了。”
天黑透时,雨下大了。
雨点打在塑料布上,像有人在外面敲鼓。
三秒蹲在土灶边添稻草,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。
棚里的温度计指着五度,比外面高出整整七度。
他掀开草帘一角,看见秧苗的叶尖挺得笔直,嫩黄里透着点新绿,像睡醒了的娃娃。
后半夜,爷爷来换他时,三秒正趴在草堆上打盹,嘴角还沾着南瓜子壳。
老人没叫醒他,往灶里添了把干稻草,轻手轻脚地坐在他旁边。
铁桶里的水咕嘟咕嘟响,蒸汽在塑料布上凝成水珠,顺着棚顶往下滴,像串断了线的珠子。
爷爷从怀里掏出个布包,里面是去年晒干的艾草。
他捏了一小撮,放进三秒的搪瓷杯里,倒上热水。
艾草的苦味混着稻草的香,在棚里漫开来。
天快亮时,雨停了。
三秒被冻醒,现自己身上盖着爷爷的旧棉袄,棉花从破洞里钻出来,像朵白绒绒的云。
他抬头,看见爷爷正蹲在秧苗旁,用手指轻轻拂去叶尖的露水,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宝贝。
“爷,你看!”
三秒忽然指着棚顶,晨光正顺着塑料布的缝隙钻进来,在草帘上织出金线。
温度计的红线已经爬到了八度,棚里暖得像春天。
爷爷直起身,后腰“咔”
地响了一声。
他看着那些精神抖擞的秧苗,忽然笑了,露出豁了颗牙的牙床:“你爹当年要是看见这苗,保准又要跟我犟,说还是他的塑料布好。”
三秒没说话,拿起铁桶往灶里添水。
水汽腾起来时,他看见爷爷的鬓角又白了些,可那双眼睛,却亮得像棚外刚升起的太阳。
回家的路上,田埂上的积水映着晨光,晃得人睁不开眼。
三秒忽然想起广播里说的倒春寒,原来有些冷,不是靠煤火能挡住的;有些暖,藏在爷爷编草帘的指缝里,藏在土灶里跳动的火星里,藏在那些比温度计更懂得春天的老法子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