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四点的露水还凝在白菜叶上,王三秒的手机就在裤兜里震得麻。
他刚把最后一筐早熟甘蓝装上三轮车,屏幕上跳出的“张经理”
三个字让指节猛地收紧——这时候来电话,准没好事。
“三秒,你那批秋白菜我退回去了。”
张经理的声音裹着电流声,像生锈的铁片刮过耳膜,“运输队路上翻车,外层叶子烂了三成,市验不过关。
车已经在去你村的路上,估计天亮就到。”
王三秒捏着手机往菜地走,晨雾里的白菜地像片蔫的绿海。
这批菜是他带着村里二十户人种的,头茬秋白菜脆嫩得能掐出水,本来能赶在中秋前卖个好价钱,这下全砸了。
裤脚沾着的泥块沉甸甸的,像坠着二十户人家的指望。
“三秒哥,咋了?”
蹲在田埂上抽烟的二柱子猛抬头,烟头在雾里亮了个红点。
他婆娘昨天刚催着买化肥,就等这批菜回款。
王三秒没说话,扒开一棵白菜的外层叶子,边缘果然泛着暗黄的霉斑,像块摔碎的翡翠。
拖拉机突突的响声撕破晨雾时,村民们已经围在了村口的晒谷场。
蓝色篷布掀开的瞬间,倒吸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——装白菜的网袋上沾着黑泥,烂叶混着雨水沤出酸味儿。
张寡妇抱着装菜的空筐蹲在地上哭,她男人去年摔断腿,全家就指望这亩白菜地买药。
“哭啥!”
王三秒突然踹了脚旁边的石头,火星溅到烂菜叶上,“烂了就不能卖了?咱把好叶子剥出来腌酸菜,照样能换钱!”
他这话像颗火星子,溅在油锅里似的炸开了锅。
“三秒你疯了?”
村支书叼着旱烟袋直摇头,“市都不要的菜,谁会买腌菜?”
二柱子蹲在地上数网袋:“这得有三万斤,咱村哪有那么多缸?”
王三秒没答话,转身往家跑,帆布口袋里的手机还在震动,是镇上电商服务站的李站长来的消息:“中秋促销缺特色农产品,有货吗?”
晒谷场很快堆起小山似的白菜。
男人们抡着菜刀剥烂叶,刀刃碰撞菜帮的脆响里,张寡妇的儿子小宝举着玩具车在菜堆间钻来钻去。
王三秒的婆娘领着妯娌们搬来二十口大缸,都是从各家杂物间翻出来的,缸沿还沾着去年的酱色。
“盐要够量,一层菜撒一把,手得洗干净!”
王三秒蹲在缸边示范,粗粝的手掌揉着白菜帮,挤出的汁水顺着指缝往下淌。
他忽然想起小时候,奶奶总在霜降前腌酸菜,说“烂了边的菜心更甜”
。
那时候的缸就摆在堂屋墙角,冬天掀开盖子,酸香能飘半个村。
日头爬到头顶时,二柱子突然喊肚子疼。
王三秒扒开他沾着盐粒的手一看,指缝里全是细小的伤口——这家伙为了赶工,直接用手掰烂叶。
“都停了!”
他往广播室跑,喇叭里传出他变调的吼声,“带手套!
找纱布!
谁家有凡士林?”
张寡妇抱着药箱挤过来,她男人以前是村医,药箱里的碘伏还没过期。
女人们给男人们包扎伤口时,小宝举着个玻璃罐跑过来:“婶子,这是我家腌糖蒜的,能装酸菜不?”
罐子里的糖蒜泡得金黄,晃一晃就出清脆的碰撞声。
午后的云压得很低,眼看要下雨。
王三秒望着码成排的缸犯愁,没晾干的白菜腌了要坏。
“用烤烟房!”
村支书一拍大腿,领着人往村西头跑。
废弃的烤烟房里还挂着去年的烟叶,男人们七手八脚拆了烤架,把白菜摊在竹篾上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