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明前的雨刚歇,檐角还滴着水,爷爷已经搬了条长凳坐在堂屋门槛上。
竹筐里的种薯码得整整齐齐,个个带着新鲜的泥土气,他手里攥着把磨得锃亮的菜刀,刀刃映出他鬓角的白。
“春花,看好了。”
爷爷从筐里拣出个拳头大的土豆,表皮黄中带褐,布满细密的麻点,“分种薯得看芽眼,这玩意儿比啥都金贵。”
他用拇指在土豆侧面按了按,那里鼓着个绿豆大的凸起,裹着层浅褐色的皮,像只蓄势待的眼睛。
我蹲在旁边,看着他把菜刀举到半空。
刀刃落下时没敢用力,只在芽眼上方轻轻划了道痕,再顺着纹路往下切。
土豆的断面冒出乳白的浆汁,带着淡淡的土腥味,三个饱满的芽眼在断面上排成小三角,每个都挺着嫩黄的尖儿,像刚出生的小鸟啄着壳。
“瞧见没?”
爷爷把切好的种块放在竹筛里,声音里带着得意,“这芽眼深,芽子壮,埋进土里能扎深根。
去年我试过,一个壮芽最少多结三个薯,错不了。”
他又拿起个表皮光滑的土豆,皱眉摇了摇头,“这种芽眼浅的,看着光鲜,长出来的苗弱得像豆芽菜。”
我想起昨天从学校实验室借来的游标卡尺,金属的尺身还带着凉意。
早上偷偷测了几个种薯,芽眼深o5厘米的那批,表皮下的芽体明显更粗壮,而那些浅浅凸起的,芽尖多半了褐。
当时我对着记录本上的数字愣神,爷爷常挂在嘴边的老话,竟和冰冷的测量数据对上了。
“爷爷,我来试试。”
我伸手去拿菜刀,被他一把按住。
他的掌心粗糙得像老松树皮,指节上还留着去年收玉米时划的疤。
“女娃子手劲没谱,别把芽眼碰伤了。”
他从筐底翻出个小铜刀,刀身只有巴掌长,“用这个,咱祖上传下来的,切种薯不跑浆。”
铜刀泛着温润的光,刀背上刻着模糊的花纹。
爷爷说这是太爷爷年轻时用的,那会儿草海还没通公路,土豆是全家半年的口粮,分种薯比过年还郑重。
他教我用食指抵住刀背,刀刃要顺着芽眼的生长方向斜切,既能保住芽体,又能让断面更大,接触土壤的面积也宽些。
“你爹小时候嘴馋,偷拿种薯烤着吃。”
爷爷的刀在土豆间游走,说话时带着笑,“我现时筐里少了五个,气得抄起扫帚要打他,结果看见他把啃剩的薯皮埋在菜窖角,说要等长出芽来赔我。”
他切下一块种薯,上面的芽眼深得出奇,能看见里面嫩黄的芽体蜷缩着,“后来那几块真长出了壮芽,比正经选的还好。”
我把测过的种薯分出来,用红绳系在芽眼处做标记。
游标卡尺的刻度精确到毫米,每次卡住芽眼时,爷爷都要凑过来看。
当我告诉他o5厘米深的芽眼芽率高出三成时,他摸了摸铜刀上的花纹,忽然说:“你太爷爷当年选种薯,专挑芽眼处带紫晕的,说那是‘胎气足’,现在看来,怕是就是这深芽眼的。”
分种薯的活计干到日头偏西,竹筛里已经码了二十多排种块,每块都带着至少两个芽眼,断面朝上晾着,浆汁在表面结了层薄皮。
爷爷说这叫“收浆”
,能防止病菌从伤口钻进种薯里。
他把那些芽眼浅、芽体细的种块挑出来,装进另一个筐,“这些留着自己吃,埋进地里也是白瞎力气。”
夜里起了风,我翻来覆去睡不着,索性爬起来去看那些晾着的种块。
月光从窗棂漏进来,照在种块的芽眼上,像撒了层碎银。
我想起生物课本上说,芽眼是土豆的腋芽,里面藏着生长点,深度够的芽眼,往往积累了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