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分刚过,望海坡的土松了,像好的面团,一脚踩下去能陷半个脚脖子。
三秒带站在自家那片荒地边,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条,是镇上农技站小李给列的清单:“深耕三十公分,每亩施有机肥两千斤,拌入草木灰防地下虫……”
“还真要雇人?”
婆娘在身后问,声音里带着犹豫,“一天工钱三十块,雇三个人就得九十,咱那点积蓄……”
三秒带没回头,眼睛盯着那片荒地。
往年这片地都是他自己刨,一镐头下去震得胳膊麻,一天也就翻半亩。
今年他铁了心要把地整得像样点,不光种土豆,还要试种小李推荐的新品种玉米,得赶在谷雨前把地翻完。
“钱能挣回来,地整不好,啥都白搭。”
他把纸条叠好揣进兜里,“我去村里问问二柱子他们,看谁有空。”
刚走到村口老槐树下,就听见陈老五在跟几个老头抽旱烟。
陈老五蹲在石碾子上,手里把玩着个锡酒壶,壶嘴被磨得锃亮。
见三秒带走过来,他“嗤”
了一声:“这不是咱村的‘土专家’吗?又琢磨着咋折腾你那几块地?”
三秒带知道陈老五的脾气。
退休前是村支书,说话直来直去,尤其看不惯年轻人守着土地不出去打工。
去年冬天就劝过他:“三秒,跟我侄子去南方工地,一天挣两百,比你刨土强十倍。”
“五叔,”
三秒带没接他的话茬,“问您个事,二柱子在家不?我想雇他帮着翻地。”
“雇人?”
陈老五把烟锅在碾子上磕了磕,眼睛瞪得溜圆,“你小子真是越活越回旋!
咱望海坡的人,啥时候沦落到雇人种地了?我像你这岁数,一个人能翻两亩地,晚上还能去草海摸鱼!”
旁边的老头也跟着劝:“三秒,老五说得对,种地挣不了几个钱,不如出去打工实在。”
“我就不信守着土地活不了人。”
三秒带梗着脖子,“今年我要把地翻深了,施足肥,保准比出去打工强。”
“强个屁!”
陈老五从石碾子上跳下来,酒壶往腰里一别,“去年你那土豆收了多少?够买张去县城的车票不?我侄子在工地上,上个月寄回三千块,你种三年地能挣这么多?”
三秒带脸涨得通红,说不出话。
他知道陈老五说的是实话,但他就是不服气。
望海坡的地养了祖辈多少代人,咋到他这儿就成了没出息的营生?
“懒得跟你说。”
三秒带转身就走,听见身后陈老五还在嘟囔:“犟种!
迟早得后悔!”
好在二柱子和王老五都愿意来帮忙。
二柱子刚从镇上打零工回来,说工地没活了;王老五的谷子还没下种,正好有空。
三人说好,管三顿饭,每天三十块,干到地翻完为止。
第二天一早,三秒带把家里的拖拉机加满油,又备了三副新镐头。
二柱子和王老五准时到了地头,王老五还带了他那只大黄狗,说是能帮着看东西。
“开工!”
三秒带喊了一声,率先把镐头插进地里。
“咔”
的一声,冻土被劈开,黑土翻上来,带着股子腥气。
二柱子和王老五也不含糊,抡起镐头干得热火朝天。
阳光慢慢升高,把三个人的影子钉在地上,随着动作一伸一缩。
快到晌午的时候,陈老五晃晃悠悠地来了。
他没靠近,就在地头的老槐树下蹲着,掏出锡酒壶,拧开盖子抿了一口,眼睛却直往地里瞟。
“三秒哥,那老头又来了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