蝉鸣把七月午后泡得黏时,三秒的履带碾过村口晒谷场的扬尘,在坡地脚下刹住了车。
铁家伙喘着粗气,履带齿缝里还嵌着邻村砖窑的红土,这是他托镇里王老板新买的二手推土机,驾驶室玻璃上有道裂纹,像条冻僵的蛇。
“爷,挪挪!”
三秒扯开嗓子,声音撞在对面土坡上,碎成星星点点。
坡上那抹灰蓝色动了动,爷爷拄着木杖站起来,脊梁骨像截被虫蛀过的老松木,弯得快要折了。
他手里攥着根磨得亮的竹片,正往坡上划着歪歪扭扭的线,竹片尖上沾着湿泥,在黄土地上洇出串淡青色的印子。
“瞎叫唤啥?”
爷爷转过身,草帽沿压得很低,遮住了半张脸,只露出下巴上花白的胡茬,“这地不是这么弄的。”
三秒从驾驶室里跳下来,工装裤膝盖处磨出两个白印子。
他往手心啐了口唾沫,搓了搓,指着那片坡地:“咋不是?村支书说了,包产到户,这地归咱家,想咋弄咋弄。
推土机推平了,种两亩玉米,秋后能多打三百斤。”
“三百斤?”
爷爷往地上啐了口,“你小子懂个屁!
这坡地跟你太爷爷那辈就在这儿,陡得能站不住脚,推平了?一场雨下来,土全冲沟里去,到时候别说玉米,连草都长不出来!”
三秒嗤笑一声,踢了踢脚边的碎石子:“爷,现在啥年代了?你还当是你年轻时?人家邻村老王家,去年把后坡推平了,种的地膜玉米,收了一千多斤呢!”
“老王家?”
爷爷的竹片在手里攥得咯吱响,“他那地是阳坡,缓得跟炕头似的,咱这地呢?你自个儿看看,从坡顶到坡底,差着两丈高,推土机一推,那土就跟脱缰的野马似的,你拦得住?”
爷孙俩就这么站着,中间隔着半亩坡地,像隔着几十年的光阴。
风从坡下钻上来,卷着黄土打在三秒脸上,他眯起眼,看见爷爷脚边的竹片在地上划出的线,一道一道,顺着坡势蜿蜒,像蛇在土里游。
“你划这些道道干啥?”
三秒忍不住问。
“顺坡开沟,跟着等高线走。”
爷爷蹲下去,用竹片在地上戳了个坑,“你太爷爷教我的,这坡地得顺着地势,隔三尺开条沟,深两尺,宽一尺,沟里种豆子,埂上种玉米。
水顺着沟走,土就冲不跑,保水又防滑。”
“啥等高线?我看是瞎胡闹!”
三秒蹲下去,用手扒拉着地上的土,“这土是黄绵土,松得很,开沟?到时候沟被雨水冲垮了,更麻烦。”
爷爷没说话,从怀里摸出个旱烟袋,铜烟锅子被熏得乌黑亮。
他往烟锅里塞了烟丝,用手指按了按,划根火柴点上,吸了一口,烟圈慢悠悠地飘起来,裹着他的话:“你太爷爷那会儿,这坡地就是这么种的。
民国二十二年大旱,周围村的坡地都裂得能塞进拳头,就咱家这地,沟里还能渗出水,收了半担谷子,才没饿死你爹。”
三秒撇撇嘴:“那是老黄历了。
现在有抽水机,有化肥,还怕旱?”
“怕不怕,你问问这地。”
爷爷磕了磕烟锅,弯腰捡起块拳头大的石头,往坡下扔去。
石头骨碌碌滚着,撞在几块碎石上,蹦了两下,顺着一道天然的土纹滑了下去,在坡底的草丛里停住了。
“你看石头咋滚?顺着纹路才稳当,土地也一样。”
三秒盯着石头滚落的痕迹,那道土纹弯弯曲曲,竟和爷爷划的竹片印子有些像。
他心里咯噔一下,嘴上却不服软:“石头是石头,土是土,能一样?”
“咋不一样?”
爷爷的声音突然高了些,“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