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的日头正毒,晒得坡地的黄土冒烟。
李建军盯着陷在石缝里的旋耕机履带,喉结滚了滚,把嘴里的土腥味咽下去。
这台履带式旋耕机是合作社新买的,昨天刚在平坦的河谷地试了水,今天兴冲冲开上北坡,想把这片荒了三年的坡地翻出来种油葵,没想到刚爬了半截坡,左履带就卡在两块青石板中间,钢齿深深咬进石缝,动弹不得。
一、卡壳的铁家伙
建军,熄火吧,硬拽要烧动机的!
三叔公拄着锄头走过来,草帽沿的汗珠子滴在地上,砸出小小的泥坑。
他蹲下来摸了摸滚烫的履带,铁家伙被太阳晒得白,石缝里卡着的碎石被履带绞得咯吱响,像骨头被嚼碎的声音。
李建军熄了火,驾驶室里的热浪扑面而来,后背的衬衫早被汗浸透,黏在皮肤上像层膏药。
他跳下来绕着旋耕机转圈,左履带的第三个驱动轮卡得最死,两块青石板像巨兽的獠牙,把履带死死钳住,缝隙最窄处连手指都插不进去。
这破地,早说过底下全是石头蛋子。
他踢了脚旁边的土块,土块碎成粉末,露出底下藏着的碎石子。
北坡是村里的老难题。
上世纪修梯田时没清干净石头,后来退耕还林荒了几年,雨水把表层土冲得越来越薄,底下的青石就像露头的骨头,戳得地面坑坑洼洼。
合作社开春商量着复耕,李建军拍着胸脯保证能搞定,现在旋耕机卡在这里,他脸上像被日头烤过的土地,又烫又红。
得把石头凿开,不然拖不出来。
三叔公从田埂上捡起块尖石头,在青石板上划了道白痕,这石头硬得很,怕是得用錾子。
李建军点点头,摸出手机想叫人,才现坡地信号弱得很,屏幕上只有一格虚虚晃晃的信号。
我回去叫人拿家伙,你在这儿守着。
三叔公扛起锄头往山下走,草帽在坡上晃成个小小的黄点。
李建军蹲在旋耕机旁,看着远处河谷地里绿油油的玉米苗,心里像塞了团乱麻。
合作社今年贷了款买农机,就指望这北坡的油葵能有收成,要是旋耕机坏了,不光贷款还不上,村里人的指望也落了空。
二、三秒的吆喝
三叔公领着五个村民上来时,日头已经爬到头顶。
二柱子扛着錾子和铁锤,狗蛋抱着捆粗麻绳,连七十岁的老支书都拎着把钢锯跟在后面,说是万一石头太大,锯断履带也得把机器弄出来。
先试试凿开石缝。
老支书指挥着,二柱子抡起铁锤,錾子尖顶在青石板的接缝处。
一声脆响,火星子溅起来,石板上只留下个白印子。
二柱子地吐掉嘴里的土:这石头比生铁还硬!
李建军盯着石缝看了半晌,突然蹲下去扒开旁边的碎土:这两块石板不是连在一起的,底下有空隙。
他指着履带卡着的地方,青石板边缘有细微的松动,咱们凿旁边的土,把石板撬起来点,说不定能把履带抽出来。
村民们七手八脚地忙活起来。
没有趁手的工具,就用锄头挖,用錾子凿,实在不行就用手刨。
黄土被太阳晒得滚烫,抓在手里像握着火炭,没一会儿,每个人的手掌都磨出了红印子。
李建军抢过二柱子手里的錾子,抡起铁锤猛砸,震得虎口麻,汗水流进眼睛里,涩得他直龇牙。
一二三,使劲!
三叔公喊着号子,五个村民拽着麻绳套在履带的驱动轮上,想趁着凿松动的劲儿把履带拽出来。
麻绳绷得像弓弦,地断了,几个人摔在地上,沾了满身黄土。
李建军看着陷得更深的履带,心里的火气直往上冒,抓起錾子又猛砸下去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