机场里人声鼎沸,广播声、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嘈杂声、不同语言的交谈声交织成一片喧嚣的背景音。
然而,这一切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玻璃罩隔绝在段砚舟的世界之外。
他面无表情,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某处虚无,周遭的热闹与他周身散的冰冷气息形成鲜明对比,像一座孤岛沉没在沸腾的海洋里。
蒋律师沉默地走在他身侧,引着他通过通道。
周围匆忙的人群和明亮的灯光,都无法驱散少年身上那股沉重的低气压。
“少爷,”
蒋瑾辰将办理好的登机牌递过去,声音尽量放得平稳公事公办,“国那边都已经安排妥当了,学校、住处都有人接应。”
段砚舟的目光缓缓聚焦在那张薄薄的纸片上。
他伸出手,接过登机牌,指尖冰凉。
纸张在他指间被无意识地捏紧,边缘泛起细微的褶皱。
他垂着眼眸,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,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,似乎在挣扎着什么。
短暂的、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后,他终于还是抬起头,那双原本桀骜不驯的眼眸此刻盛满了复杂的情绪,看向蒋瑾辰时,带上了一种许久未见的、近乎祈求的脆弱。
“蒋叔,”
这个称呼脱口而出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依赖,让蒋瑾辰的心猛地一颤,瞳孔因惊讶而微微放大,但又迅恢复了职业性的平静。
他听见少年用近乎卑微的语气低声说:“我不在的时候……麻烦您,帮我照顾一下雨慈。
别让她……受委屈,别让她有事。”
这声“蒋叔”
,和这近乎托付的请求,像一把钥匙,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。
蒋瑾辰想起多年前,眼前这个少年还会缠着他要糖吃、会脆生生地喊他“蒋叔”
的时光。
那些年被刻意维持的疏离,在这一声称呼下,显得如此苍白。
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涌上蒋瑾辰的心头,但他很好地控制住了。
他郑重地点了点头,目光温和却坚定地看着段砚舟:“放心吧,少爷,我会留意温小姐那边的状况,不会让她有事的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转为语重心长,带着长辈的关切和提醒,“不过,你在那边也要万事小心。
你父亲……他很快也会知道你出国的事。
以他的性格,不会完全没有动作。
在国外,收敛些性子,不要太过张扬随性,保护好自己,顺利完成学业,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。”
段砚舟听着,没有反驳,只是轻轻点了点头,将那份嘱托记在了心里。
他最后看了一眼蒋瑾辰,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未说出口的话——感谢、托付、以及一丝不甘的决绝。
然后,他转过身,捏紧了手中的登机牌,一步一步,坚定却又带着无比沉重的步伐,走进了那条通往未知远方的通道。
蒋瑾辰站在原地,目送着那个挺拔却孤寂的背影消失在通道拐角,直至完全看不见。
他久久没有离开,偌大的候机室里,他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,看着窗外飞机冲上云霄,逐渐变成一个小小的光点,最终消失在蔚蓝的天际。
心里五味杂陈,有对少年前途未卜的担忧,有对过往岁月的追忆,更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。
他暗自呢喃,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:
“少爷,一定要平安。
希望你能早日羽翼丰满,回来拿回属于你的一切……别让夫人失望。”
说完,他深吸一口气,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,恢复了平日里那个冷静持重的律师形象,转身,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机场。
他的背影,同样带着一份不容忽视的重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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