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节:远方的回音
时光,在黑山深处的寨子里,仿佛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流。
于山外而言,不过是斗转星移,四季更迭;于寨中之人,却是在希望与忧虑的拉锯中,被拉得无比漫长。
大半年的光阴,就在这种微妙的平衡与持续的警惕中,悄然滑过。
自阿树、云兰、石锤三位年轻人踏出寨门,奔向那未知的山外世界后,寨子便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寂静。
那是一种被刻意压制的、屏息凝神的等待。
派出的三名年轻人,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起初激起一圈涟漪后,便再无回响。
这种杳无音信,像一块无形的巨石,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。
阿木作为寨主,是所有人目光的支柱。
他每日依旧如常,巡视寨子,与岩叔商讨防务,在学舍里听桑伯授课,甚至还会去热泉工坊,看孩子们笨拙地模仿着大人处理星辉藓。
他的脸上,总是挂着那副沉稳如山的表情,仿佛一切尽在掌握。
然而,只有他自己知道,每当夜深人静,独自坐在那间能俯瞰整个寨子的石屋中时,那份被压抑的担忧便会如潮水般涌来。
他会反复摩挲着腰间那枚温润的叶符,感受着其中微弱而稳定的地脉脉动,仿佛这样就能捕捉到一丝远方的讯息。
他只能通过桑伯那极其隐秘且并不频繁的渠道,获得一些零碎的、令人心焦的消息。
桑伯的“线”
,是他在年轻时行走江湖结交的一位如今在府城做小吏的朋友,关系早已淡如清水,只在必要时,才会通过一种近乎于原始的、层层转托的方式,传来一两句口信。
口信的内容总是模糊而简短:“三人已至,暂安。”
仅此而已。
他们具体过得如何?是否遇到了困难?是否被人盘问?这一切,都成了阿木心中无法解开的谜团。
寨民们的情绪则更为外露。
阿树的母亲,那位慈祥而坚韧的妇人,每天都会在寨口的老槐树下站上许久,望向那条通往山外的蜿蜒小路,眼神从期盼到失落,最终化为一声悠长的叹息。
云兰的妹妹,总会在姐姐留下的那些草药标本前呆,用小手轻轻抚摸着风干的叶片,仿佛能嗅到姐姐身上那股淡淡的药香。
石锤的父亲,那位沉默寡言的老猎人,则将所有的思念都化作了更勤苦的巡山,他的脚步比以往更轻,眼神比以往更锐利,仿佛要将山外的威胁,都扼杀在摇篮之中。
这种压抑的气氛,像一层薄雾,笼罩着整个寨子。
直到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,这层薄雾才被一缕阳光彻底刺破。
那天,恰逢寨子的“秋收祭”
,虽然今年的收成因热泉工坊的稳定而格外丰盛,但人们的脸上却少了往日的欢腾。
祭典进行到一半,一个穿着灰布短褂、背着大货箱的行脚商人,在岩叔的“陪同”
下,来到了祭典广场。
此人其貌不扬,满脸风霜,一看便是常年奔波在外。
他声称自己是来收购山货的,但目光却精准地越过人群,落在了正在主持祭典的桑伯身上。
桑伯不动声色地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,随后,那商人便从货箱的夹层里,取出了一卷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竹筒。
“掌柜的,这是您上次托我寻的‘南岭藤’,据说最是坚韧。”
商人用一种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说道。
桑伯接过竹筒,沉声道:“辛苦了。
老规矩,去后院领赏。”
当桑伯回到学舍,关上门,在昏黄的油灯下打开竹筒时,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。
里面没有藤条,只有一卷用细麻绳捆扎的、略显粗糙的桑皮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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