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水已彻底洇入泥土,枝头萌出的新绿也转为更深沉的翠色。
瓦檐下的冰凌消失无踪,只余下几声清脆的燕语,划破清晨的寂静。
四月微曛的风拂过堂前那两株梅树,嫩叶已初展,在晨光里抖擞着。
申时行换上簇新的青色鸂鶒补服,官帽束得端端正正。
皂色的靴底踏过庭前新铺的青砖,走向那扇已修缮一新、开合顺滑的院门。
门外,一辆蓝帷小轿静静候着。
他撩袍登轿,心中那点混杂着期待与审慎的涟漪迅平复,唯余清澈的郑重。
今日,是他在翰林院待讲任上第一日当值。
轿子在宫墙外的青石板道上轻微摇晃。
透过薄薄的帷帘缝隙,晨光中的紫禁城角楼巍峨矗立,飞檐挑破天际。
过了东华门,验过腰牌,轿子在宫墙夹道中又行了片刻,方才在一处不甚显赫、却透着庄重静谧的院门前停下。
门楣匾额上,是铁画银钩的五个大字:翰林院后院
院内有古柏数株,荫蔽着青砖铺就的庭院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独特的味道,是纸墨、樟脑与经年书香交织的气息,深沉而宁静。
领路的侍者脚步无声,将他引至一处宽敞堂屋。
屋内已坐了数位身着青袍的低阶官员,案几整洁,书架高耸入顶,堆满了卷轴、册页。
见新人进来,众人微微颔示意,目光中透着习以为常的平静。
申时行捧着吏部文书踏入大门时,正听见廊下几个年轻官员的议论声:"
……今儿新来的待讲,听说曾是徐阁老门生?什么呀?他是袁炜公的学生。
"
他脚步微顿,随即坦然迈入正厅。
掌院学士高拱正伏案批阅文书,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:"
申时行,到西厢第三间缮写房候着。
"
声音沙哑却有力。
缮写房内,几位编修埋故纸堆中。
"
这位便是新来的待讲?"
一位身着绯袍的中年官员踱步而来,腰间银鱼佩晃得刺眼,"
听闻你在地方修缮宅院颇有一手?"
申时行起身行礼:"
下官不过略通营造,不比大人熟谙典章。
"
对方冷笑一声:"
翰林院不缺泥瓦匠。
"
拂袖而去时,案上镇纸被带得滑落,"
当啷"
砸在地上。
满室寂静。
申时行俯身拾起镇纸,指尖触到冰凉的铜锈——原是嘉靖三十九年间的旧物,边缘已磨得亮。
申时行依着侍者的指引,在自己那方靠窗的窄案后坐下。
桌面上光洁如镜,摆着一套青瓷笔砚,一方朱砂印泥,墨锭是上好的松烟墨。
他指尖拂过冰冷的砚台边缘,目光掠过窗外庭院的浓绿,那点初到的局促渐渐被一种沉入骨髓的熟悉感取代——这里的气息,与家中那方由他亲手拾掇、浸透书香的天地,竟有几分神似。
稍顷,一位身着深青鹭鸶补服、面白无须的侍讲学士走了进来,目光扫过众人,在申时行身上略一停顿,声音不高却清晰:“诸位,今日轮值经筵进讲预备。
申待讲新至,且随诸侍书、待诏至文渊阁,依往例检视并呈送明日进讲之图册,熟悉章法。”
这便是今日给新人的项差事。
文渊阁!
申时行心头微震。
这可是朝廷藏书中枢,天下典籍汇聚之地。
穿过几重门禁,踏入文渊阁那高阔的殿堂时,阳光正从高高的菱花窗棂斜射而入,光束中尘埃轻盈飞舞,照亮了无边无际的书架与浩如烟海的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