嘉靖四十年正月初一,北京城。
本应是百官朝贺、万民同庆的元旦佳节,紫禁城却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寂静里。
丹陛两侧的仪仗华盖依旧绚丽,但肃立在寒风中的文武百官,个个面色凝重。
他们已经整整二十年,没有在这片广场上见到过皇帝的身影。
通往西苑的宫门紧闭着,如同皇帝紧闭的心门。
空气中弥漫着香烛和丹药混合的奇异气味,从西苑方向飘来,缠绕着这座帝国的心脏。
“一冬无雪......”这四个字,像无形的枷锁,扼在每个人的喉咙。
钦天监周云逸的血,半月前才刚刚被冲洗干净,但那血腥气,似乎还凝结在午门的石缝里,提醒着所有人“天怒”的代价。
西苑玉熙宫精舍内,暖炉烧得极旺,却驱不散一股阴寒。
嘉靖帝朱厚?,身披玄色道袍,长发披散,盘坐在明黄色的蒲团上。
他面容清癯,眼神深陷,常年炼丹服食铅汞,让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白色。
此刻,他手中并非玉圭,而是一份刚刚由司礼监掌印太监吕芳呈上的,墨迹未干的《罪己诏》草稿。
他久久凝视着那卷黄绫,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。
下面的蒲团上,跪着内阁首辅严嵩。
这位年近八十、权倾朝野的老臣,此刻深深匍匐着,宽大的绯袍铺展在地上,如同一片凝固的血。
“皇爷,”严嵩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,更添了几分惶恐,“天象示警,万民悬望。这罪己祈雪,实乃......实乃顺应天意,安抚民心之举啊。”
他不敢抬头,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砖。
“顺应天意?”嘉靖终于开口,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,带着一丝丹药灼烧喉咙后的嘶哑,“严嵩,你告诉朕,这天意,究竟是嫌朕修道诚心不够,还是嫌你们......贪墨得太多了?”
最后一个字,轻飘飘的,却让严嵩浑身一颤,伏得更低:“臣......臣万死!”
站在一旁的吕芳,眼观鼻,鼻观心,如同泥塑木雕。
唯有他手中拂尘的细微颤动,泄露了此刻精舍内令人窒息的紧张。
嘉靖帝冷笑一声,那笑声在空旷的精舍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他何尝不知道,这所谓的“罪己诏”,不过是朝野上下,包括他那个躲在深宫里修炼丹的皇帝,在面对煌煌天威时,不得不演的一出戏!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