茶还冒着热气,康熙没动。清悦的手指压在《宫禁巡查章程》的边角,纸页已经有些发软。胤禛站在她旁边,书抱在怀里,没放下。
康熙看着他们两个,声音不高,“刚才说要保重身体,怎么人还站在这儿?”
清悦抬头,“这事没落定,我们走不开。”
胤禛接了一句,“火药库的锁具还没造出来,查验流程也只写了初稿。”
康熙点点头,没再劝。他把奏报放在一边,手搭在御案上,慢慢开口:“那咱们接着谈。刚才说到‘皇室荣耀’,你们都说了一半。我想听全的。”
清悦没急着说话。她从袖子里摸出那枚银耳坠,轻轻放在桌上。金属碰木头的声音很轻,但三人都听见了。
“先帝年间有过一次投毒的事。”她说,“一个杂役收了钱,在炭例账上做手脚,混进御膳房下药。查到最后,是因为没人管巡更代签,也没人核对进出名册。”
胤禛记得这案子,“后来压下去了。”
“压下去了。”清悦点头,“可根子没挖。规矩不立,再大的功劳也撑不住一场小乱。”
康熙问:“所以你现在的做法,是在补那个窟窿?”
“不止是补。”清悦说,“是要让以后的人不用再靠谁拼命去堵。制度在那儿,人人都知道什么能做,什么不能做。这才叫安稳。”
胤禛看着桌上的耳坠。他知道这是乌雅家传的东西,小时候见过额娘戴过一次。
“我以前觉得,守住江山得靠手段。”他说,“谁不服就压谁,谁动手就抓谁。可这次平叛,真正起作用的不是刀,是那些记事笺、签到簿、通行腰牌。”
清悦看了他一眼。
“西夹道换岗有人代签,查出来之后立刻换了双人登记。”胤禛继续说,“冷宫后巷加了暗哨,每半个时辰换一班。这些事看起来小,可少了哪一件,都可能出大事。”
康熙听着,手指又敲了两下桌子。
“那你现在明白了?”他问。
“明白了。”胤禛说,“雷霆手段只能治一时。长久之计,是让每一个位置都有人盯,每一笔账都有人查,每一道令都能落地。”
清悦接过话,“所以我才非要牵头重编宫人档案。不是为了揽权,是为了让将来不管是谁当差,都知道自己在哪一环,出了事找得到人。”
康熙沉默了一会儿,忽然问:“你们累不累?”
这话刚问过,但他们都没答完整。
清悦说:“累。可比累更怕的是松懈。一旦觉得没事了,就会忘了那些差点要命的细节。”
胤禛补充:“儿臣也不想再经历一次这样的事。所以宁可现在多费力气,也不能留后患。”
康熙叹了口气,“我不是不让你们做事。我是怕你们把自己耗干了。治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。”
清悦把耳坠拿起来,重新塞进袖子里。
“我守的不是今日之安。”她说,“是胤禛明日之路。他不必像我这样熬,但他得知道,有人为他挡过那些看不见的刀。”
胤禛喉咙动了一下。
他没说话,转身走到窗边。天还是黑的,宫墙外一片暗影。远处有更夫走过,打更声断断续续。
他盯着外面看了一会儿,然后转回来。
“从前我以为,当皇子就是等那一天。”他说,“等父皇退位,等大权在握。可现在我知道,真正的准备早就开始了。从查一份账开始,从盯一次换岗开始,从学会相信规矩而不是只信自己开始。”
康熙坐直了些。
“你说下去。”他说。
“儿臣不再只想做个能扛事的人。”胤禛声音稳了下来,“我想做个能让别人安心的人。就像额娘让我安心一样。她不说多话,也不张扬,可我知道,只要她在,就不会乱。”<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