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选择西里尔。”
邵庭的声音清晰而平静,在空旷的天台上响起,不带一丝波澜。
他的手指精准而稳定,没有半分犹豫,从悬浮的十一枚芯片中,拈起了属于“西里尔”的那一枚,举到眼前。
芯片表面流动着幽蓝色的微光,这深邃而冷冽的颜色,瞬间将邵庭的记忆拉回了那个雾气弥漫的维多利亚时代,让他想起了西里尔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灰蓝色眼眸。
那双眼眸如同笼罩在伦敦上空的雾,看似冰冷疏离,却总在无人察觉的角落,默默倒映着他的身影,将所有汹涌而克制的情愫深深隐藏。
在那个世界,他是十九世纪英国上流社会中一个格格不入的异类——一位拥有世袭爵位的华裔青年。
作为菲茨罗伊家族男爵的唯一继承人,他身处维多利亚时代的伦敦,却拥有一张东方面孔和一颗从未真正认同这片土地的心。
他处处遭受排挤、暗中算计与明目张胆的歧视。
他知道那或许只是一个平行世界,一段历史被设定好的程序。
但当他亲身经历着那个时代对华人的轻蔑与不公,目睹着鸦片战争的硝烟与屈辱,他无法袖手旁观。
他利用自己贵族身份的便利与聪慧,暗中周旋,冒险将一批至关重要的武器图纸和工业设备信息,设法送回了风雨飘摇的故国。
这一举动彻底触怒了英国皇室与利益集团,为他招来了杀身之祸。女王亲自下达了秘密追杀令。
他尽力了。
他为自己远在重洋之外的同胞,燃尽了自己在异国他乡所能做的一切。
但他唯一深感亏欠与愧疚的,是西里尔——他忠诚的管家,他沉默的守护者,他内心深处无法宣之于口的爱人。
他至死未能对西里尔说出真相,也未能好好告别。
他不敢想象,当“邵庭男爵意外身亡”的消息被西里尔知道,那个将所有情感都压抑在完美礼仪之下、将全部忠诚与关怀都倾注于他一人身上的西里尔,会是何等的痛苦与绝望。
邵庭的目光透过芯片,仿佛已看到了泰晤士河上弥漫的雾气与灰暗的天空:
“我要回到第六个世界,回到有西里尔在的那个时空。”
孟思行静静地看着他,深邃的眼眸中情绪难辨。
他沉默片刻,声音平稳地陈述着冷酷的规则:“邵庭,你必须明白。即便你回到第六世界,那个时空既定的重大历史事件与发展走向,是无法被更改的。”
“更重要的是,你在那个世界的‘死亡’,是直接由你干预历史的行为所导致,并与重要历史节点相关联。”
“因此,你无法以‘男爵邵庭’的身份回归,时空规则不允许改变受重大历史影响既定的死亡。”
“不过,”孟思行话锋一转:“我可以为你重新塑造一具身体,将你的意识注入,让你以全新的、独立的身份进入那个时间点后的世界。”
“但你将失去所有身份与地位。你不再是男爵,不再拥有财富与头衔,你只是一个名为‘邵庭’的、一无所有的异乡人。你确定要如此吗?”
邵庭没有丝毫犹豫,眼神坚定:“我确定。就算一无所有,失去一切身份地位,甚至只是一个没有来历的黑户都无所谓。我只要回去,找到西里尔。”
孟思行凝视着他眼中不容错辨的决绝与深情,内心深处,一股难以言喻的嫉妒悄然滋生。
那个循规蹈矩的负面人格,何德何能,值得邵庭如此倾心相待,甚至愿意抛弃所有荣光,以最卑微的姿态重返那个对他充满恶意的世界?
但他终究压下所有情绪,恢复了绝对的理性。
他尊重邵庭的选择,正如他尊重每一个由强烈意愿驱动的人格。
“好,如你所愿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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