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海夏夜的雨,不是落下来的,是倾倒下来的。
我,陈默,刚把自己从那座光鲜亮丽的写字楼墓穴里刨出来。西装沉重地裹在身上,吸饱了雨水,每一步都像踩在吸满水的海绵里,又冷又腻。陆家嘴的摩天楼群在滂沱雨幕中扭曲成一片巨大而模糊的光斑,冰冷、辉煌、遥不可及。悬浮车道的低鸣、巨幕广告的喧嚣,所有声音都被这场倾盆大雨粗暴地摁进了浑浊的水流里,只剩下一种被世界遗弃的、令人窒息的轰鸣。
转过国金中心那个巨大而冷漠的转角,苹果旗舰店那片标志性的、过分洁净的巨大玻璃幕墙突兀地撞入视野。就在那片象征科技与秩序的光滑平面之前,一个巨大、沉默、完全不合时宜的轮廓,劈开了雨幕,也劈开了我浑噩的神经。
他太高了。雨水在他裸露的、布满奇异伤痕的青铜色身躯上疯狂流淌,勾勒出虬结如古树根须的肌肉线条。他没有头。
颈项以上,是触目惊心的断口,被雨水冲刷得发白。那断口边缘,却并非血肉模糊的死寂,反而蒸腾着一层幽微、执拗的暗红火焰,在暴雨的狂袭下明明灭灭,顽强地燃烧着,如同某种来自远古深渊的烙印。雨水砸在上面,发出“嗤嗤”的轻响,腾起细小的白烟。
他右手拄着一柄巨大的青铜战斧,斧刃在霓虹灯光的折射下,透出一种沉睡了千万年、刚刚苏醒的凶戾寒光。斧柄深深陷入湿透的地砖缝隙里。左臂则是一面布满凹痕和神秘纹路的青铜方盾,沉重地垂在身侧。他就那么站着,像一座从时间断层里直接砸进现代街头的远古图腾柱,无声地对抗着整座城市冰冷的秩序。
我的脚步像被钉死在地砖的积水里。血液在耳膜里疯狂鼓噪,压过了雨声。本能尖叫着让我逃离这超现实的噩梦,双腿却灌满了冰冷的铅块。
他动了。那柄沾着暗沉、仿佛永不干涸血渍的青铜巨斧,缓缓抬起,沉重得仿佛拖拽着整个山岳的重量。斧尖没有指向我,而是带着一种远古审判般的凝重,直直指向这片钢铁森林上空翻滚的霓虹灯海。
一个声音,低沉、浑厚,如同青铜编钟在深渊中撞击,并非来自任何方向,而是直接在我颅骨内轰然炸响:
“凡人!”那声音震荡着我的骨髓,“吾乃刑天!为寻吾失落的头颅而来!汝可知——吾头何在?”
我喉咙发紧,一个字也吐不出。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,又涩又疼。霓虹灯变幻的冷光在那巨大的、无头的青铜躯体上流淌,映照着盾牌上古老狰狞的兽面纹饰,也映照着巨斧刃口上那抹幽暗的血色。他断颈处的火焰,在雨水的冲刷下猛地窜高了一瞬,炽烈地舔舐着虚无的空气。
时间仿佛凝固了,只剩下我和这个从神话书页里走出来的无头战神,隔着一片冰冷的雨幕对峙。城市的喧嚣被这巨大的荒谬感彻底隔绝在外。
“……跟我来。” 这三个字几乎耗尽了我肺里所有的空气,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。我不敢看那无头的断颈和幽暗的火焰,只是僵硬地转过身,迈开灌了铅的双腿。身后,沉重的、带着金属摩擦地面的脚步声,踏碎了积水,不疾不徐地跟了上来。那声音像钝器,一下下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。
狭窄、堆满杂物的出租屋,在刑天那山峦般的身躯挤入的瞬间,空间感彻底崩塌。他青铜色的躯体几乎顶到了低矮的天花板,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伴随着家具被挤压、挪移的呻吟。屋内廉价的LEd灯光落在他身上,显得异常惨淡,将他肌肤上那些古老沧桑的战争刻痕照得格外清晰。断颈处的暗红火焰似乎被这局促的空间压抑了,光芒变得幽微,如同地底深处未曾熄灭的余烬。
我胡乱地脱下湿透的西装外套,扔在唯一还算干净的椅子上,手忙脚乱地翻找食物。冰箱里只有几片干瘪的面包和半盒冰冷的牛奶。我犹豫着递过去,像一个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