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没急着说话,先让王雪把带来的东西摆在石桌上。鲜草豆蔻的蒴果还带着泥土,炮制好的种子团圆润饱满,陈货的碎末则在纸包里泛着暗沉的灰色。三样东西摆在一起,优劣一目了然。
“孙掌柜说我的草豆蔻是陈货?”王宁拿起一颗鲜蒴果,用指甲剥开,露出里面雪白的种子团,“大家看清楚,新采的草豆蔻,蒴果上的绒毛是褐色的,种子团洁白湿润,闻着有股清苦的香。”他又拿起炮制好的草豆蔻,放在手心搓了搓,“用盐水浸过再炒的,颜色是浅黄的,手感干爽,嚼起来辛辣里带点咸。”
最后,他捏起一点陈货的碎末,举到阳光下:“这种陈草豆蔻,放了五年以上,燥性早就变了质。大家闻闻——”他松开手,风卷着药末飘过人群,“是不是有股子霉味?”
人群里发出一阵吸气声。李婶挤上前来,拿起颗新草豆蔻:“我前几日喝的药,就是这个味!喝完肚子暖乎乎的,一点不燥得慌。”她又闻了闻陈货,立刻皱起眉头,“这陈的闻着就呛人,难怪赵伯喝了出事!”
孙玉国站在石碾上,脸涨得像猪肝色。“你……你这是耍花样!”他抓起自己带来的药包就要砸,却被林婉儿拦住了。
姑娘伸出手,指尖在药包上轻轻一捻,粉末从指缝漏下来,在阳光下看得格外清楚。“孙掌柜,你这药包里,除了陈草豆蔻,还掺了不少滑石粉吧?”她的声音不大,却像药铃一样穿透人群,“为了压秤,连这种东西都敢加,你就不怕吃坏了人?”
这话像颗炸雷,村民们顿时炸开了锅。刘二狗想往后缩,被几个年轻村民抓住了胳膊。“说!你们是不是还卖给别人这种药了?”有人举着手里的药包质问,那褐色的粉末和孙玉国手里的一模一样。
孙玉国慌了神,从石碾上跳下来就想跑,却被赵伯拦住了去路。老人虽然虚弱,腰杆却挺得笔直:“孙玉国,你给我句实话,上周卖给我家老婆子的‘养胃散’,是不是也掺了这陈草豆蔻?”
眼看瞒不住了,孙玉国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,抱着赵伯的腿哭起来:“赵伯,我错了!我就是被钱迷了心窍!钱多多说这陈草豆蔻便宜,我就……我就收了两担……”
钱多多在人群后听得腿肚子发软,刚想溜,就被张阳用竹杖挡住了去路。老药师的眼睛眯成一条缝,杖尖指着他的算盘:“你这商人,只知算计银钱,就不知‘药行欺客,天理不容’?”
王宁没理会哭闹的孙玉国,转身对村民们说:“草豆蔻是好药,但得用对地方。像李婶那样受了寒湿的,用它能散寒湿、止呕吐;可像赵伯这样阴虚的,碰都不能碰。”他从药箱里拿出几张画,上面是草豆蔻的植株和药材图,“大家记住,买药要看成色,用药得看体质。以后要是拿不准,就来百草堂问问,我免费给大家辨药。”
村民们纷纷点头,有人已经开始把孙玉国卖的药往地上扔。王雪站在哥哥身边,看着那些被踩烂的假药,突然明白张药师常说的“药德”是什么——不是挂在嘴边的规矩,是手里握着药材时,那份掂量分寸的用心。
林婉儿收拾好竹篮,药铃声在喧闹中格外清亮。她走到王宁身边,把一串晒干的麦冬放在他手里:“赵伯的药里,还是加些这个好。草豆蔻的燥气虽去,但阴虚的底子得慢慢补。”
夕阳把老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,落在散落的药末和饱满的草豆蔻上,像一幅明暗交错的画。王宁看着掌心的麦冬,又看了看被村民围住的孙玉国,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:“药能救人,也能害人,全在用药人的心。心正了,药就正了;心歪了,再好的药也会变成毒。”
他转身往回走,药箱里的草豆蔻随着脚步轻轻晃动,发出细碎的碰撞声,像在应和着巷口渐起的暮色。张娜跟在后面,悄悄握住他的手,掌心的温度混着药香,在微凉的晚风里,格外让人安心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