龙虎山巅的云雾,总带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温润。此刻辰光近午,薄雾正顺着朱红院墙的飞檐缓缓漫入,缠上庭院里那株百年古松的虬枝,将天师府晕成一幅淡墨长卷。正厅前的三足铜炉里,三炷线香燃得正稳,青灰色的烟缕不疾不徐地腾起,混着殿内飘出的陈年老檀气息,在空气里漾开一派肃穆——只是这份肃穆下,藏着几分未散的焦灼。
廊下的青衣弟子们三三两两立着,手里的扫帚、洒壶都忘了动。半个时辰前,巡山弟子跌跌撞撞跑回来报“田道长遇袭”时,整个天师府都静了一瞬,随后便是掩不住的慌乱。田晋中是张静清天师亲手带大的弟子,性情沉稳,修为扎实,更是未来龙虎山的支柱之一,他出事,谁心里都揪着。直到远远望见山道尽头走来两道身影,前头那人身形虽有些虚浮,却是熟悉的灰蓝色道袍,后头跟着位身着墨色衣袍的修士,弟子们才松了口气,其中一个拔腿就往正厅跑,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切:“师父!田师叔回来了!还带着一位前辈!”
正厅内,张静清坐在案后,指尖捻着那串雷击枣木念珠。珠子被他盘了三十年,每颗都泛着温润的包浆,尤其是那颗带裂痕的,边缘早已被磨得光滑。往日里,他捻珠时指尖力道均匀,连呼吸都跟着平稳,可今日,念珠转动的速度明显快了些,指腹蹭过珠子的力度也重了几分——案上摊开的《道德经》翻在“道法自然”那页,墨字清晰,他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。直到听见弟子的通报,他猛地停了捻珠的手,起身时带得案上的青瓷镇纸轻轻一晃,快步迎出厅外的脚步,踏在青石板上发出“笃笃”声响,比往日里主持大典时的步伐,快了何止三分。
日光透过云层洒在庭院里,张静清一眼就看见站在廊下的田晋中。灰蓝色道袍的肩头裂着一道半尺长的口子,布丝翻卷着,沾着些泥土和干枯的草屑;下摆被划得参差不齐,有几处还挂着荆棘的倒刺,暗红的血迹早已干透,在衣料上凝成深浅不一的印子。田晋中的脸色白得像宣纸,唇瓣泛着青,却直直地站着,见他出来,还想躬身行礼。张静清连忙上前一步,伸手轻轻扶住他的胳膊,指腹触到道袍上干涸的血迹时,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随即目光快速扫过田晋中的四肢、脖颈——没有断骨的畸形,没有皮肉撕裂的惨状,连平日里常握剑的右手,指节虽红,却也完好无损。
悬了半个时辰的心骤然落地,张静清长长舒了口气,眼底的焦灼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真切的后怕与庆幸,连声音都比平时柔和了些:“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……快说说,可有受内伤?方才运炁时,胸口可有滞涩感?”
田晋中刚要摇头回话,张静清的目光已转向他身旁的罗恩。这位修士身着一袭墨色衣袍,衣料看着是寻常的棉麻,却洗得干净挺括,袖口、领口的针脚细密整齐。他身姿挺拔如松,站在廊下的阴影里,面容平静,眼神没有半分局促,也无过分的锐利,只像山间的深潭,透着一种不疾不徐的沉稳。方才田晋中遇袭的凶险,仿佛半点没落在他身上——不用问,张静清也知道,能让田晋中完好无损地回来,定是这位修士出手相救。
张静清下意识地整了整身上的杏黄色道袍。这道袍是他出席宗门大典或接待各派掌门时才穿的,领口绣着暗纹云鹤,针脚繁复,在天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。他对着罗恩微微颔首,随即双手抬起,掌心相对,缓缓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道家拱手礼——腰弯得极深,连垂在身侧的念珠都跟着晃了晃,动作不疾不徐,却透着十足的诚意,没有半分当世绝顶天师的架子。
“罗恩道友,大恩不言谢。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厚重,像山涧的巨石,掷地有声,“若非道友及时出手,小徒此番怕是难有全尸,龙虎山今日,便要添一桩憾事了。”说到这里,他顿了顿,目光里的真诚更甚,“我龙虎山上下,自今日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