校服的半大孩子,个个冻得脸色青紫,嘴唇干裂,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极度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肃穆。他们抬着一块老旧的门板,门板上,赫然覆盖着一块粗糙、发黄的白布,白布下是一个清晰的人形轮廓!这景象在清冷的晨光中,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诡异和悲凉。
惊愕、疑惑、恐惧、好奇……种种复杂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投射过来,粘在少年们身上,粘在那块刺眼的白布上。指指点点的议论声如同细小的蚊蚋,开始在空气中嗡嗡作响。
“天爷!这抬的是啥?”
“看着像…像个人?盖着白布…”
“是死人!我的老天!一群学生娃抬着死人!”
“哪来的?看校服像是卧牛山中学的…”
“造孽啊!这是咋回事?”
“快走快走,晦气…”
有人惊恐地捂住了嘴,远远避开;有人停下脚步,伸长脖子张望,脸上带着猎奇的神情;有老人摇头叹息,浑浊的眼中流露出怜悯。一个推着自行车的中年男人差点撞到路边的电线杆,眼睛瞪得像铜铃,死死盯着门板上的白布轮廓。早餐摊前准备炸油条的小贩,手里的长筷子都忘了翻动,油锅滋滋作响。
这些目光和议论,如同无形的荆棘,抽打在少年们早已疲惫不堪的神经上。屈辱、愤怒、悲伤、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孤立无援感,像冰冷的潮水般涌来。他们下意识地低下头,或者将脸别向一边,不敢与那些目光对视。脚下的步伐变得更加沉重,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中跋涉。
夏侯北走在最前,承受着最多的注视。他紧抿着嘴唇,下颌线绷得像岩石,眼神直视前方,空洞而锐利,仿佛要将这冷漠的世界刺穿。他强迫自己不去理会那些议论,不去感受那些目光,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肩膀上的重量和前方那个目标上。
张二蛋的头垂得更低了,剧烈的咳嗽让他几乎直不起腰,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重的血腥气。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衣服示众的小丑,无地自容的羞耻感几乎要将他吞噬。李小花的指甲深深掐进了自己的掌心,用疼痛来对抗那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窒息感。她强迫自己抬起头,目光越过围观的人群,死死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县政府方向。
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,在清晨相对平静的县城里迅速炸开、扩散。有好事者骑着自行车飞快地超过他们,奔向县城中心报信。一些胆子稍大或者好奇心重的人,开始远远地、小心翼翼地缀在队伍后面,形成了一条无声的、不断加长的尾巴。
当县政府那两扇紧闭的、巨大的、漆黑铸铁大门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,天光已经大亮。惨白的太阳像一个冰冷的银盘,悬在铅灰色的云层之上,吝啬地洒下毫无温度的光线。县政府大院那高大的围墙在晨光中投下长长的、沉重的阴影,显得壁垒森严,威严而冰冷。门前的小广场上空空荡荡,只有寒风吹过地面,卷起几片枯叶。
那两扇巨大的铁门,如同巨兽紧闭的嘴巴,泛着幽冷、沉重的金属光泽。门上的铆钉硕大而冰冷,像一颗颗无情的眼睛。门楣上方,巨大的徽标在晨光中沉默地俯视着下方。整个建筑群透着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威压。
目标近在眼前。一种混合着悲愤、决绝和巨大压力的情绪,在十六个少年的胸腔里激荡、冲撞。
“到了。”夏侯北的声音干涩沙哑,像是砂纸摩擦。他停下脚步,目光如炬,死死钉在那两扇紧闭的铁门上。
十六双脚,带着一路的风霜和难以想象的疲惫,终于在小广场边缘停下。门板被极其缓慢、小心翼翼地放下,四个角轻轻触碰到冰冷坚硬的水泥地面,发出沉闷的微响。门板上覆着白布的轮廓,被平稳地放置在县政府那巨大铁门投下的、如同深渊般的阴影之中。 <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