铃声一响,张二蛋就要像救火队员一样冲到食堂——那不过是一间更破旧、更阴暗的大屋子。和同样满面愁容、疲惫不堪的食堂师傅一起,将沉重滚烫的保温桶抬到分发点。他需要声嘶力竭地维持混乱的秩序,扯着嗓子喊:“排队!不要挤!一个接一个!”,声音在寒风中嘶哑。然后,给每一个递过来的、大小不一、污渍斑斑甚至变形凹陷的搪瓷缸子或铝饭盒里,舀上定量的一份——那勺子每次只能舀起浅浅一层,少得可怜。孩子们眼巴巴地看着那勺子里稀薄的食物,眼神里充满了最原始的渴望和失望,像一群嗷嗷待哺的雏鸟。分发的过程中,不可避免地会洒出一些,滚烫的糊状物溅到他手上、衣服上,留下黏腻的污渍和灼热的刺痛感。那点微薄的食物,根本无法驱散寒冷,更无法填饱正在长身体的孩子们的肚子,只能带来片刻虚幻的暖意和更深的饥饿。
下午放学后,喧嚣散去,校园重归死寂。张二蛋还要负责打扫自己班级的教室,倾倒煤炉里冰冷的灰烬,检查破损的门窗是否关严(尽管很多根本关不严实)。等这一切做完,拖着灌了铅般、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双腿回到那间冰冷的宿舍,天早已黑透,寒意更深。身体像被掏空,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冰冷。
第一个月,在身体的极度透支、精神的巨大落差和环境的严酷碾压中,艰难地熬过去了。日历翻到了该发放实习补贴的日子。张二蛋心里那盏几乎熄灭的灯,勉强燃起一丝微弱的火苗。那点钱对于城里的学生或许不值一提,但对于他,是下个月赖以果腹的指望,是给贫寒家里减轻一点负担的可能,是这片冰冷绝望中唯一看得见的、物质的慰藉。
他找到李校长时,校长正在他那间同样阴冷的办公室里对着几张报表发愁,眉头拧成一个化不开的疙瘩,手指间夹着的劣质香烟烟雾缭绕。听到张二蛋小心翼翼的询问,他猛地抬起头,脸上掠过一丝极快、却异常清晰的尴尬和深深的无奈,眼神躲闪。
“小张老师啊…这个…唉!”李校长重重地叹了口气,像要把肺里的浊气都吐出来。他站起身,烦躁地踱到窗边,望着窗外灰蒙蒙、毫无生气的天空,背对着张二蛋。“上面…上面的拨款,还没到账啊。”他的声音干涩,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无能为力的沉重,“你也知道,咱们这穷地方,山高皇帝远,啥事都慢,流程复杂着呢…卡在哪一关,谁也不知道。”他转过身,看着张二蛋年轻而带着期盼、此刻却迅速黯淡下去的脸,眼神里充满了歉意和一种深沉的疲惫,“再等等,再等等!钱一到,我李某人拍胸脯保证,第一时间给你!一分不少!放心!跑不了你的!”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,那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空洞。
“那…校长,”张二蛋的声音干涩发紧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心一点点沉向冰冷的谷底,“大概…还要等多久?”他鼓起最后的勇气追问,指尖在破旧的裤缝上无意识地抠着。
“快了!快了!”李校长含糊其辞地连连摆手,眼神飘忽,始终不敢与张二蛋那双充满失望的眼睛对视,“上面有流程,急不得。安心工作!啊?”他再次走上前,带着安抚和一种不容再问的意味,重重地拍了拍张二蛋的肩膀,那力道让张二蛋微微晃了一下,“好好干!孩子们需要你!离不开你!这才是顶顶重要的!”
“快了”两个字,像两颗冰冷的、沉重的铅球,狠狠砸在张二蛋早已不堪重负的心上。他看着校长躲闪的眼神、紧锁的眉头和那强装出来的笃定,所有追问的话都像被冻硬的冰块,死死堵在了喉咙口。他默默地低下头,视线落在自己那双沾满粉笔灰、泥点和洗不掉的污渍的旧球鞋上,鞋尖已经开胶,露出里面灰白色的内衬。他感到一股冰冷的绝望,从脚底板蔓延上来,冻结了四肢百骸。最终,他只是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:“知道了,校长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