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尘镇的黄昏,昏黄浑浊的天光如同迟暮老人的叹息,缓慢地沉入地平线以下。
低矮土屋里弥漫着呛人的草木灰气味和野菜糊糊的土腥气。
灶膛里的火苗早已熄灭,只剩冰冷的灰烬。
昏黄的油灯放在墙角歪斜的木墩上,跳跃的火苗将佝偻的人影投在粗糙的土墙上,晃动、拉长,如同鬼魅。
阿宁和王浩局促不安地站在主屋门口冰冷的阴影里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、令人窒息的沉重感。
老周头背对着他们,佝偻着腰,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木床边。
他枯瘦的手指,正极其缓慢、极其用力地……摩挲着怀中那卷暗褐色古卷粗糙的卷身。
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,手背上龟裂的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。
那张由王浩绘制、凝聚着他们对“望仙坡”
所有渴望与恐惧的破纸地图,此刻就摊在冰冷坑洼的泥地上,就在老周头佝偻背影的脚边。
代表“望仙坡”
的那个浓重墨点,在昏黄摇曳的光线下,如同一个无声的、充满不祥的眼睛,死死地瞪着他们。
沉默。
死一般的沉默。
只有油灯灯芯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,如同时间流逝的脚步声。
自那道撕裂暮色的青影掠过天际,自货郎带来“望仙坡”
的消息,自昨夜月光下那无声而惊心动魄的“引导”
与“压制”
后,老周头就一直保持着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他没有质问地图,没有斥责他们的“异想天开”
,甚至没有再看他们一眼。
这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力!
像一座无形的大山,压得阿宁和王浩几乎喘不过气。
裤袋里的琉璃碎片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沉重,传来一阵阵微弱而紊乱的温热悸动。
终于,就在阿宁几乎要被这沉默逼疯,想要不顾一切地开口时——
老周头那沙哑低沉、仿佛被砂轮打磨了无数次的声音,极其缓慢地响起,打破了死寂:
“望仙坡……”
他依旧背对着他们,声音飘渺得如同来自地底深处。
“……路途艰险。”
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沉重的岩石缝隙里艰难地挤出来,带着彻骨的寒意和一种洞悉一切的苍凉。
“……有野兽磨牙。”
“……有瘴气蚀魂。”
“……有流沙噬人。”
“……还有……”
他顿了顿,枯瘦的手指在古卷卷身上极其轻微地摩挲过一道深刻的刻痕,声音低沉下去,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,“……人心……够不到的东西。”
他将昨夜在门口对王浩说过的、关于仙师所在之地的描述,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,如同最沉重的判决书。
然后,他极其缓慢地、艰难地……转过了半边身子。
昏黄的油灯光线下,他那张布满深刻皱纹的侧脸显露出来。
浑浊的目光并未落在阿宁和王浩惊骇的脸上,而是低垂着,落在那张摊开的破纸地图上,落在那代表“望仙坡”
的浓重墨点上。
那目光里没有了昨夜在月光下翻涌的惊涛骇浪,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、仿佛能将人灵魂都冻结的疲惫。
一种看到雏鸟扑向悬崖边缘的……沉重悲悯。
他枯裂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,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,抛出了那个悬在两人头顶的、冰冷的“难题”
:
“你们……凭什么觉得……能去?”
凭什么?
这三个字如同冰冷的铁锤,狠狠砸在阿宁和王浩的心坎上!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