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着这沉甸甸的、几乎压垮他的两大包货物,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它们在自己的小摊上,通过奇妙的“搭配”
,变成一套套引人注目、让人忍不住掏钱的“整体造型”
,仿佛已经听到了顾客惊喜的询问和钞票进账的沙沙声。
别人卖的是单件衣服,我卖的,是主意,是眼光,是整个县城独一份的“好看”
!
两个巨大的、鼓鼓囊囊的编织袋,像两座沉默的山,压在李铁柱瘦削的肩背上。
帆布背包勒在胸前,里面装着最珍贵的丝巾和最后那点盘缠。
他佝偻着腰,几乎是以一种爬行的姿势,随着汹涌的人流,一点点挪向那列绿皮火车。
“挤什么挤!
后面的别挤了!
车门口的都快点!”
列车员挥舞着胳膊,声嘶力竭地吼叫着,声音淹没在鼎沸的人声和蒸汽机车的轰鸣里。
李铁柱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一个滚烫的、充满汗臭和烟草味的沙丁鱼罐头。
每往前挪一步都异常艰难,肩上的重量几乎要把他压垮,前后左右都是人,胳膊、编织袋、甚至还有活鸡扑腾的爪子,不断撞击着他。
“喂!
你个扑街!
睇住你个袋啊!
撞到我啦!”
一个穿着油腻工装的男人回头恶狠狠地瞪他,嘴里骂骂咧咧。
“对不住……对不住大哥……东西多……”
李铁柱喘着粗气,艰难地道歉,努力想把编织袋往自己身边拢,生怕刮坏了里面的衣服。
终于,几乎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,他被人流裹挟着挤上了车。
车厢里的情况更糟!
过道上、厕所门口、甚至座位底下都塞满了人和行李。
空气污浊得几乎令人窒息,混合着泡面味、脚臭味、汗味和劣质烟草的味道。
他根本找不到空地放下他的“山”
。
“劳驾……借过……借过一下……”
他嘶哑地喊着,在拥挤的过道里艰难跋涉,编织袋不断刮蹭到两旁座位上的旅客,引来一片不满的嘟囔和白眼。
“挤什么挤!
没地方了!”
“你这人怎么回事?这么大包往哪放?”
“踩我脚了!
看着点!”
终于,在车厢连接处,一个稍微宽松点的角落,他再也支撑不住,几乎是脱力地将两个沉重的编织袋“咚”
地一声卸在地上,自己也靠着冰冷的车厢壁滑坐下来,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肺叶火烧火燎地疼。
火车猛地一晃,“哐当”
一声,缓缓开动了。
广州站的喧嚣和光怪陆离被逐渐甩在身后。
短暂的轻松很快被新的焦虑取代。
他紧张地盯着脚边这两个巨袋,这里面可是押上了全家的性命!
他不敢合眼,像一头守护幼崽的困兽,警惕地打量着周围每一个靠近的人。
对面蹲着几个同样没座位的农民,好奇地看着他和他的大包。
“后生仔,这是进的啥货啊?这么大两包。”
一个抽着旱烟的老汉眯着眼问。
李铁柱心里一紧,含糊道:“就……一点衣服。”
“衣服?啥好衣服啊?让俺们开开眼呗?”
另一个年轻人嬉笑着,伸手就想来扒拉编织袋的口子。
“别动!”
李铁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,猛地打开那人的手,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尖利,“没什么好看的!
就是些破烂货!”
那年轻人被他过激的反应弄得一愣,讪讪地缩回手,嘟囔了一句:“神经病,看看咋了……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