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川江畔的枪炮声,在午后逐渐稀疏,最终被一种沉重而疲惫的寂静所取代。
这不是和平的宁静,而是激战过后,双方都在舐伤口、清点伤亡、重整力量的间歇。
硝烟尚未散尽,混合着焦糊味、血腥味和朝鲜半岛冬日本就清冽的空气,形成一种独特而刺鼻的战地气息。
胜利的喜悦是短暂的,几乎在确认美军骑一师主力部队仓促后撤、包围圈内残余抵抗被肃清的那一刻,更繁重、更残酷的工作便压到了每一位志愿军指战员的肩上。
林文澜走出了隐蔽的前沿指挥所,踏上了这片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土地。
周志宏和几名警卫员紧随其后,警惕地注视着周围可能存在的冷枪或未爆弹。
脚下的冻土被炮弹反复耕耘,变得松软而泥泞,每一步都可能踩到弹壳、扭曲的金属片,或者更糟——已经凝固的暗红色冰碴。
他沉默地行走在阵地上。
战士们正在忙碌,有的在抢救伤员,用简陋的担架将那些痛苦的、呻吟的、或者已经沉默的躯体抬往后方;有的在收集阵亡战友的遗体,试图从那些被炮火毁坏得面目全非的年轻身躯上,找到能证明身份的符号;工兵们则小心翼翼地标识和排除着未爆炸的炸弹和地雷,尤其是那些集束炸弹的子炸弹,如同死亡的蒲公英,散落在战场各处。
他看到一名年轻的卫生员,跪在一名重伤员身边,徒劳地按压着对方胸口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,泪水混合着泥土和硝烟,在那张稚嫩的脸上划出两道清晰的痕迹,嘴里不住地念叨着:“撑住,同志,撑住啊……”
但伤员的瞳孔,已经在寒冷的空气中慢慢散大。
他看到王铁柱,这位新晋的38军军长,正站在一辆被彻底击毁的4坦克旁,坦克的炮塔被掀飞了一半,舱口处一片焦黑。
王铁柱没有咆哮,也没有胜利的豪言,他只是默默地站着,用戴着磨破手套的手,轻轻拂去坦克编号上的灰烬,仿佛在抚摸一位逝去老友的脸庞。
这辆坦克,或许曾跟着他们从华北打到东北,又从东北跨过鸭绿江。
“司令员,”
王志宏的声音在一旁低沉响起,他递过来一份初步的统计报告,纸张在微风中颤抖,“初步清点……我军伤亡,尤其是我38军先锋部队和固守滩头的部队,减员过四成。
坦克损失……能修复的不足十辆。
美军遗弃和被我击毁的装备数量可观,但很多也需要时间和技术才能利用。”
林文澜接过报告,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数字。
每一个数字背后,都是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,一个家庭的儿子、丈夫、父亲。
他合上报告,没有说什么。
作为最高指挥官,他不能将内心的波澜形于色,他的悲痛和压力,必须转化为更冷静的思考和更坚定的决心。
“牺牲同志的遗体,要尽全力收敛、登记,妥善安葬。
伤员,不惜一切代价抢救。”
他的声音平稳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命令各部,抓紧时间休整、补充弹药、修复工事。
美军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。”
他转向周志宏:“给志司电,详细汇报清川江战役战果及我部损失。
同时,请求后勤部门紧急调运御寒被服、医疗物资和油料弹药。
另外,将我们缴获的美军装备清单,特别是那些相对完好的重装备,一并上报,建议志司协调技术兵种前来接收和修复。”
“是!”
周志宏记录下命令,立即转身去安排。
与此同时,在志愿军第十三兵团指挥部,一场小型的战后总结与形势分析会正在召开。
林文澜、吴信泉、周志宏、杨文涛以及各军主要指挥员围在铺着地图的桌子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