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三槐的手还搭在算盘上,指尖凉。
那张用血画的“债由心记”
贴在胸口,像块没烧透的炭,不烫也不熄,只是沉着。
他盯着窗外。
红绿光交替扫过墙面,一帧一帧,像是谁在远处调试信号灯。
可这光不对劲——太规律,又太低,不像是街灯检修,倒像是某种东西悬在半空,一圈圈转。
他没动,只把算盘往左挪了半寸,铜钱压住血符边缘。
算珠自己震了一下,第三颗跳起来,在空中停了半秒,又落回原位。
“盯上了?”
他低声说,不是问谁,是自言自语,“来查我死没死?”
话音刚落,墙角阴沟铁盖轻轻一颤,接着被从底下顶开一条缝。
一只手先探出来,沾满泥浆,指节粗大,指甲缝里嵌着香灰。
紧接着,一个脑袋钻了出来,明光铠锈得像老铁皮,老头衫领口歪斜,嘴里还叼着半截狗尾巴草。
杨石头抹了把脸,吐掉草茎,提着夜壶爬上来。
壶身刻着“信用土地”
四个字,壶嘴冒着青烟,像是刚煨过药。
“最新一期《华尔街阴报》没印成。”
他喘着气,把夜壶倒过来晃了晃,“全压成滞销冥钞了,纸都霉,油墨晕开,连标题都看不清。”
陈三槐没接话,只看着他从壶底掏出三只暗红色千纸鹤,翅膀折得歪歪扭扭,但边缘有残缺的印章纹路,隐约能辨出“阴司户籍·亲属关联备案”
字样。
“你让我查陆离家谱,我就顺手翻了点边角料。”
杨石头把纸鹤放在供桌边缘,一只翅膀翘起来,像在敬礼,“结果现个事儿——判官大人的‘已故亲属’栏里,有个名字被涂改过三次,最后一次签批人是他自己。”
陈三槐拿起一只纸鹤,对着灯翻了翻。
纸面粗糙,是那种没人要的旧冥钞,背面还印着“作废”
红章。
他用指甲轻轻一刮,红章底下露出半行小字:“黑无常,原名陆沉,胞兄:陆离。”
他哼了一声:“亲兄弟,一个管账,一个勾魂。
怪不得催债单写得比生死簿还勤快。”
杨石头点头:“更巧的是,三十年前地府人事档案改革,所有‘非正式编制’鬼差都要补交亲属证明。
黑无常那份材料,用的是陆离私章,经办人签名还是他自己。
你说巧不巧?”
“不巧。”
陈三槐把纸鹤翻过来,咬破手指,在翅尖点了一滴血。
血珠滚到印章残纹上,微微亮,映出一行极小的字:债务违约记录可由直系亲属代为申报
他眼神一沉。
“所以不是我欠债还不上,是有人想让我‘违约’。”
他说,“只要我被判定为‘预期偿还不能’,陆离就能以亲属身份申请启动‘连带清偿程序’,把我师父转嫁的二十年功德吞了,顺便把三代祖先踢出供养名单——这哪是催债?这是灭门。”
杨石头搓着手:“我还打听到,上个月‘六道轮回’集团向阴司提交了一份‘跨境债务重组提案’,要求将三十具诈尸女尸的索赔案打包拍卖。
审批人……也是陆离。”
陈三槐没说话,把三只纸鹤并排摆在桌上。
血滴在中间那只上,缓缓渗入纸层,整只鹤的翅膀开始微微颤动,像活物呼吸。
他忽然抬头,看向窗外。
红绿光还在闪,但节奏变了,慢了一拍,像是察觉到了什么。
他右手一拨算盘,三枚铜钱飞出,撞在窗框上,出脆响。
几乎同时,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“咔”
,像是塑料壳裂开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