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梁上的灰又动了,这次不是划痕,是往下掉。
一粒一粒,不急不缓,像算盘拨到第七位时漏下的碎屑。
陈三槐没抬头。
他知道是谁留的,也知道风一吹就没了。
他只是把铜铃残壳往桌角一磕,金泪干结的膜裂了道缝,嗡地轻颤,像被谁在背后戳了一下。
他闭眼,右眼一热,一滴金泪滚下来,正好落在算盘第七格。
灰驴还在,头朝西墙,不动。
西墙上挂着一双鞋。
纸扎的,红白配色,鞋带打得像模像样,连鞋舌上的“air”
字样都用金粉描了三遍。
鞋底沾着些粉末,远看像是香灰,近看却会呼吸——一明一灭,像心跳。
他认得这手艺。
林守拙的东西,从来不会只是东西。
他没动。
狗牙元宝在袖子里烫,贴着掌心,牙尖冲外,像在防谁靠近。
可它现在不是防人,是抖。
一靠近那双鞋,就抖得像要从他手里跳出去。
他伸手去拿。
指尖刚碰上鞋面,右眼猛地涌出金泪,不是一滴,是一股。
耳边炸开哭嚎,不是一声,是几十个声音叠在一起,男的、女的、老的、少的,全在喊:
“这鞋底沾着我们的功德金粉!”
他手一抖,鞋没拿稳,晃了晃,差点掉下来。
哭声立刻变了调,从愤怒转成哀求:
“别穿……别穿啊……”
他咬破舌尖,血味在嘴里炸开。
痛感压住耳鸣,他一把将狗牙元宝按在鞋心,牙尖陷进纸面,像钉子扎进木头。
声音停了。
他喘了口气,把鞋拿下来,翻过鞋底。
金粉还在呼吸,一明一灭。
他用指甲刮下一小撮,放在掌心,闭眼,右眼再滴一滴金泪。
金粉在泪光里扭动,拼出个图案——陈氏族徽,三根槐枝绕成环,底下一行小字:“承债者,继香火。”
他冷笑。
香火没断,债倒是快把他埋了。
他把金粉收进袖袋,鞋放回墙上。
转身去翻账本,当铺的出入记录一页页过,纸页翻得哗哗响。
可翻到今日,整本空白。
不是没写,是字迹全没了,像被什么东西吸走。
他把狗牙元宝拍在封面上。
元宝一震,整本账本突然烫,纸面浮出血丝,拼出四个字:“无访客,无出入。”
他盯着那行字,笑了。
“林守拙昨夜来过,你当我不知道?”
他从算盘第七格抠出灰驴,往桌上一放,掐指念了半句族谱。
灰驴打了个转,头朝西墙一偏,化作一线纸灰,直扑那双aj鞋。
灰线缠上鞋带,顺着鞋面爬,最后停在鞋舌内侧。
那里有个极小的折角,掀开,露出半片香灰——带着族谱编号,是祖坟专用的。
他懂了。
这不是祭品,是赎罪券。
林守拙以为扎双时髦鞋,能帮他抵债。
可这鞋底掺的是祖先功德粉,等于把祖宗的命折成纸,垫在他脚底下。
他把鞋拎下来,正要撕,门外传来脚步声。
不是人走的,是托盘滚地的声音。
门开,汤映红端着碗进来,珍珠奶茶色的汤面浮着两颗“珍珠”
,其实是微型纸元宝。
她笑:“新口味,加了点‘安心草’,喝了能睡个好觉。”
他没接。
她把碗放桌上,目光扫过那双aj鞋,眼都没眨:“限量款?林师傅的手艺越来越潮了。”
“你也懂潮?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