钱抛过去,妇人立刻谄笑着缩成一团,化作一滩黑水。
冥河的水泛着墨色,飘着腐叶和锈铁的腥气。陈岁安踩着块露出水面的青石板跳上渡船,船家是个戴斗笠的老头,眼皮耷拉着,看不见眼珠。
“去哪?”老头嗓音像砂纸摩擦。
寻个孩子。陈岁安将三枚浸过朱砂的铜钱拍在船头。“阳寿未尽,被夺魂咒困着。”
摆渡人发出砂纸摩擦般的笑声:前日也有个姑娘来寻人,如今还在忘川河里泡着...
话音未落,船底突然冒出几十双惨白的手掌疯狂摇晃船身。
陈岁安正要捏诀,岸上突然传来熟悉的呵斥:哪个不长眼的敢动我赵老憋的徒弟!
但见个提着青磷灯笼的矮胖老头踏浪而来,身穿阴司皂隶服色,腰间判官笔的朱砂红得刺眼——竟是一年前仙逝的师父赵老憋!
师父!陈岁安的罗盘当啷落地。
赵老憋甩出拘魂链砸向河面,那些鬼手瞬间缩回水底。他转身揪住陈岁安耳朵骂道:小兔崽子也学人走阴?你阳寿未尽就敢闯鬼门关?
师徒二人坐在望乡台废墟上,陈岁安才知师父因生前积攒的功德,死后被阎君特聘为阴阳巡检使,专管越界游魂。听闻铁蛋的事,赵老憋掏出本烫金账簿翻查:怪哉,生死簿上这孩子阳寿该有一十有七...
赵老憋的手还搭在他肩头,枯瘦指节微微发颤,忽然抬袖抹了把眼角:“走,我领你去见阎君。”他转身时道袍下摆扫过满地霜芦,发出簌簌轻响,“那老东西欠我半壶烧春,正好讨来给你压惊。”
陈岁安愣在原地,引魂灯险些掉在地上。他记得师父生前最厌酒气,连供果都只摆青梅,哪曾提过什么烧春?赵老憋却已迈开步子,褪色的皂靴踩过冥河支流,水面浮起细碎金光——那是他体内残余的阳气,阴司小鬼见了纷纷避让,有个青面鬼差捧着簿子匆匆来拜:“赵大人,阎君正等您核销轮回册。”
前方是座黑漆漆的城门,门楣上刻着“鬼门关”三个血字。守门将是个缺了半张脸的鬼,伸着爪子要查路引。赵老憋摸出黄符,鬼将嗅了嗅,恭敬地躬身放行。
阴司的街道铺着青石板,两侧是判官殿、转轮殿,檐角挂着的铜铃无风自动,响得人头皮发麻。赵老憋带着陈岁安直奔最深处的“森罗殿”,那里存着三界生死簿。
殿内飘着龙涎香,十殿阎罗端坐在蒲团上。赵老憋向阎君引荐了徒弟,陈岁安跪在下首,说明来意,递上铁蛋的生辰八字。
“查。”大殿中央的判官展开一本朱红簿子,笔尖划过纸面,“阳寿十七,该于弱冠之年溺于后山水泡子...咦?”
判官抬头,瞳孔骤缩:“此子魂魄,不在生死簿。”
陈岁安心头一震:“怎会?”
“天地人三界,生死簿管尽轮回。不在册者...要么是阳寿未尽被强拘,要么是入了三不管地带。”判官皱眉,“那地方,连我们都不敢轻易踏足。”
“三不管地带?”
“阴阳交界的混沌处,逃魂、怨鬼、甚至成了气候的精怪都爱躲那儿。”判官将簿子合上,“你要找的人,怕是在那儿。”
出阎罗殿时,赵老憋特意绕到偏殿廊下。他从袖中摸出块褪色的杏黄帕子,蘸着檐角滴落的冥水,在青石板上画出歪歪扭扭的地图:“子夜时,你如此这般,再往里走七十九步,便是三不管地界。”
帕子上洇开的墨痕像团乱麻。陈岁安盯着那些扭曲的符号——断齿的梳子、倒悬的纸船、被红绳捆住的骷髅头,忽然打了个寒颤。“那是?”
“怨气冲天的野鬼窝。”赵老憋的指甲掐进帕子边缘,“有走阴客迷了路,被吸了阳寿当灯油;有孤魂野鬼在此聚啸,专挑生人气旺的撕扯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