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岁安在曹蒹葭的梳妆台前坐了整宿。
牛角梳、青玉香囊、那滩泛着腐叶味的冷水渍,三样东西摆成三角。他从怀里摸出半块朱砂印,沿着三者的连线重重画下——这是师父传下的“引魂阵”,专引游荡在阴阳缝隙里的残魂显形。
可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,阵中只浮起缕若有似无的雾气,散得比晨露还快。
“没用。”胡雪儿倚着门框嚼着瓜子,“人魂离体七日,早被阴司勾了名册。你这阵,引不来活魂。”
陈岁安没接话。他盯着桌角那根黑泥芦苇杆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内壁刻痕——符文被黑泥糊住,像某种封印。
“我要走阴。”他突然说。
胡雪儿嗑瓜子的动作顿住:“你疯了?凡人走阴,九死一生。”
“铁蛋的阳火撑不过第五日。”陈岁安扯开药箱,取出黄纸、朱砂、香烛,“曹蒹葭的出走和这咒脱不了干系,我得找到铁蛋的魂,才能顺藤摸瓜。”
胡雪儿盯着他看了片刻,从袖中摸出枚铜钱抛过去:“拿好。冥河渡口,水鬼认钱不认人。”
香案设在曹蒹葭的炕前。
陈岁安咬破指尖,在黄纸上画了道“破妄符”,又剪了缕自己的头发混着朱砂烧。青烟袅袅升起,凝成条模糊的路径,直指后山方向。
“跟着烟走。”胡雪儿抱着白猫退到门边,“记住,冥河的水沾不得,碰着就脱层皮。”
陈岁安点头,咬破舌尖喷出口血在香案中央。烟雾骤然浓烈,裹着他往地上倒去。
再睁眼时,脚下是片望不到边的黑雾。
陈岁安跟着引魂符的微光在黄泉路上前行,忽闻前方传来阵阵犬吠与凄厉惨叫。但见两条壮如牛犊的獒犬拦住去路,一黑一白,眼如铜铃,獠牙滴着涎水。它们鼻翼抽动,竟能嗅出魂魄生前善恶。一个脑满肠肥的魂魄试图蒙混过关,黑犬猛地扑上,利齿咬住其咽喉,白犬则掏向其肚腹,三两下便将那恶魂撕扯吞吃。旁边鬼差冷眼记录:生前放印子钱逼死七条人命,合该此报。
继续前行,恶臭扑鼻。一个巨大的血水粪尿池翻涌着污浊,无数魂魄在其中沉浮挣扎。池边石碑刻着:贪盗淫妄,永浸此渊。有个油头粉面的老鸨刚想爬上岸,就被鬼差用粪叉捅回池中;还有个拐卖孩童的人贩子,正被其他怨魂按在污秽里灌呛;更有个贪污赈灾款的官员,浑身爬满蛆虫,哭嚎着吐出黑水。池中不时冒出气泡,炸开生前罪证——骗来的地契、昧心的银元、血泪写就的状纸...
转过刀山,眼前出现一片拔舌地狱。但见到处造谣生事者被铁链锁在赤铜柱上,牛头用铁钩撬开他紧咬的牙关,马面猛地扯出长舌。刀光闪过,半截舌头带着黑血跌落,溅在刻着造谣生事的罪状石上。鬼差又持铁钻穿透其两腮,用浸过盐水的铁丝将残舌挂在刑架。只见他浑身抽搐,却因法术维持着清醒,生生受着千刀万剐之痛。
十八层地狱依次显现:贪官被挖出眼珠投入秤盘,秤砣竟是其搜刮的金元宝;虐杀佃户的恶霸在油锅里翻腾,炸得皮开肉绽;黑心大夫的心肝被挖出喂给疫病亡魂;拍花子(人贩子)遭五马分尸,肢体又被拼合重复受刑...
最震撼的是烟火洞,数百烟鬼在四十里火窟里爬行。有个留着长辫的老烟枪,边爬边咳着黑肺碎片,哭喊:早知死后要钻火洞,当年说什么也不碰福寿膏!
悄悄地绕过这惨烈的地域场景,陈岁安站在一条黄泉路上,两侧是歪斜的纸灯笼,灯影里晃着无数青灰色的影子,都是未入轮回的孤魂。前方飘来幽蓝的火光,那是冥河的渡口。
“先生,买路钱。”
沙哑的声音从脚边响起。陈岁安低头,见个浑身滴水的妇人趴在地上,指甲缝里嵌着烂泥,正是水鬼。他摸出胡雪儿给的铜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