击中了要害。
嬴倌颓然坐倒石凳上,整个人仿佛又苍老了十岁。
他望着池底龟裂的泥土,良久不语。
晨光渐亮,将他花白的须镀上一层淡金,却照不亮他眼中的阴霾。
"
需要老臣做什么?"
最终,他哑声问道,声音里带着认命的疲惫。
"
三件事。
"
嬴政屈指,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,"
其一,以宗正令调阅所有宗室子弟名册,三日内朕要见到;其二,联络尚在军中的老将,朕要知道各地守军的动向;其三"
他顿了顿,声音里带着冰冷的决绝:"
三日后大祭,朕要借几个人头一用。
"
嬴倌猛然抬头,正对上嬴政深不见底的眼眸。
那里面没有杀意,只有如同打磨兵刃般的冷静,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。
"
赵高虽死,朝中还有几个他的喉舌。
"
嬴政淡淡道,目光扫过干涸的池底,"
朕需要他们的人头,给天下人一个交代,也给宗室立个规矩。
"
水榭陷入死寂。
远处传来巡哨换岗的号角声,惊起又一群水鸟,它们扑棱着翅膀掠过残破的宫檐,出凄厉的鸣叫。
"
老臣明白了。
"
嬴倌缓缓起身,整了整深衣的褶皱。
当他再抬头时,那个优柔寡断的宗正消失了,眼中只剩下属于嬴秦宗室最后的刚毅:"
三日后辰时,宗室元老必至咸阳宫。
"
嬴政微微颔,目送老人拄着鸠杖蹒跚离去。
晨光此刻已洒满兰池,将干涸的池底照得纤毫毕现。
他俯身拾起一片龟裂的泥块,在掌心轻轻碾碎,褐色的泥土从指缝间簌簌落下。
"
陛下。
"
庚七如鬼魅般现身,斗笠下的面容看不真切,"
刚收到急报,刘邦派出的细作已混入咸阳,正在打探宫中的消息。
"
嬴政摊开手掌,任由最后一撮碎土从指缝间流泻:"
告诉黑冰台,不必打草惊蛇。
让他们看,让他们听"
他抬眼望向东南方向,那是霸上所在,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。
"
朕正要借他们的口,告诉天下人——"
"
咸阳宫里的子婴,已经死了。
"
风起云涌,他玄色的衣袂在晨风中猎猎作响,上面的玄鸟纹样在朝阳下熠熠生辉。
池边最后一支残荷终于在风中折断,落入干涸的池底,出清脆的声响,如同一个时代的终结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