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已深沉,天边那弯残月早沉入墨色山脊之后,四野唯余浓稠的黑暗。
篝火兀自噼啪作响,舔舐着新添的湿柴,将周遭摇曳的树影投在岩壁上,如同幢幢鬼魅。
胡三盘坐火旁,手中一根树枝,串着一只不知从何处寻来的野雉,褪毛洗净,此刻正架在火上炙烤。
油脂受热,滴落火中,出“毕剥”
炸响,火舌便猛地蹿高一截,映得他半边脸膛明暗不定。
奈何他于庖厨之道一窍不通,火势又猛,纵使他不住翻动,那雉肉也已是焦黑处如裹了墨,生红处犹沁着血丝。
他浑不在意,这本就不是为自己预备的。
目光转向一旁委顿于地的吴二,只见其双腿尽废,右臂软塌塌地垂着,显是筋骨寸断。
胡三嘴角扯出一丝冷笑,声音不高,却字字如冰锥:“吴老二啊,吴老二!
你也休怨兄弟我手辣心黑。
当日你们算计胡某时,可曾念过半丝兄弟情分?”
他顿了顿,眼中掠过一丝嘲弄,“更莫痴心妄想李大能搬来先生救你!
那两位煞星此刻怕已踏平山寨!
嘿嘿……那和尚口称不杀生,倒也当真未曾亲自动手,可这借刀杀人的法门,玩得那叫一个顺溜!
留我在此,用意为何,你知我知!”
他语气陡然转厉,“那道士更是了得!
胡三我半生闯荡,见过的所谓高手车载斗量,却没一个能及他万一!
这位爷动起手来,可从不心慈手软!
先生此番……怕是触了他的逆鳞,动了杀心!
天王老子也难保得住!
你如今瘫在这荒郊野岭,独臂残躯,能活得几时?与其被豺狼野狗分食,或活活饿毙,不如……让兄弟我送你一程,也算全了这点微末情义!”
吴二双目紧闭,恍若未闻。
胡三也不理会,自顾自翻转着烤鸡,继续絮叨:“江湖传言,人若做了饿死鬼,下了阴司也难安生。
你我好歹兄弟一场,临了临了,岂能让你空着肚子上路?这只鸡,便是兄弟一点心意。
手艺粗陋,你……将就着用吧!”
他将那半生不熟、焦黑与血红交杂的烤物在吴二眼前晃了晃。
吴二眼皮微颤,缓缓睁开,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刻毒,哑声道:“没瞧出来,胡三你……倒是个‘忠厚’人。”
胡三咧嘴一笑,仿佛全然听不出那话里的淬毒讥讽,语气竟显出几分“诚挚”
道:“吴老二,吴二哥!
你我相交一场,兄弟我……实在不忍心看你做个饥肠辘辘的枉死鬼啊!”
“那我……倒要多谢你了?”
吴二的声音嘶哑如破锣。
“哈哈哈哈!”
胡三蓦地爆出一阵狂笑,狰狞毕露,“你当然要谢老子!
这世上,此刻还有谁比老子对你更‘好’?!”
话音未落,他眼中凶光暴射,猛地将那滚烫、半生、焦煳的烤鸡,狠狠按在了吴二脸上!
滚烫的鸡身烙在皮肉上,“嗤嗤”
作响!
吴二口鼻被堵得严严实实,滚油烫得他面皮瞬间鼓起水泡,喉间只能出“嗬嗬”
的窒息闷响,唯一完好的左手在地上疯狂抓挠,尘土混着草屑嵌入指甲。
胡三面容扭曲如恶鬼,俯身凑近,压低声音嘶吼:“吃啊!
快给老子吃下去!
吃饱了好安心上路!
你瞧,这不比你在山寨里那副半死不活的棺材脸强多了?老子半夜起来撒泡尿,瞅见你这张脸都能把尿吓回去!
还妄想拿老子当保命的贡品?放你娘的狗臭屁!
老子倒要看看,今日是谁先走一步!
